听着庄湘心满意足的声音，我忽然感觉鼻子有点发酸，眼前也不自觉的开始恍惚，仿佛又看到那张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儿似的脸。
“小庄，其实你一直……”
我下意识的想要安慰，可“挺有用的”几个字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太了解庄湘了，从她之前在月球的暴瘦就能看的出来，她那种“帮不上忙”的执念，绝对不是三天两天、甚至不是三年两年形成的。
所以我可以安慰她，但她一定会问我、自己都起到过什么作用——可是我说不出来。
如果非说有什么事情、能够证明庄湘的能力，就只有“杨佩宁最出色的学生”这个身份，而这显然不是现在这种场合应该说的。
但这不是庄湘的问题，是我们把她保护的太好了。
无论情况有多么紧急，我和肖海都不会让庄湘去做危险的事，哪怕是在王强最开始的计划里，庄湘也只是作为我的“辅助员”、假死脱身再跟着我们一起躲藏。
甚至就连杨佩宁，这样一个能毫无顾忌、把每个人算计到连渣都不剩的狠角色，给庄湘安排的任务，也仅仅只是我身边的一个监视哨。
曾经，在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如今回过头去仔细想想，我才发现这个情况有多不正常。
那么多在当时没有商议、甚至没有联系的人，却都在各自的立场上、不约而同的把庄湘当成了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从我和肖海、到王强、再到杨佩宁，没有人问过庄湘的想法，也没有人真正在乎过她的感受，只是我们觉得她需要被保护，所以就一直把她挡在了我们身后。
可是……她真的是吗？
“多久了？”
我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顿了半秒又补上半句：“小庄，你……这个样子多久了？”
“……17、8天吧？”
庄湘想了一下回道，而这个回答也让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17、8天？”
我咬着牙看向刘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你们正在劝我、同意让孩子作为下一批‘蒙蒂塞洛’的操作系统吧？”
“……”
刘祈抿着嘴唇、脸色在两秒内变化了三四次，可最后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嗯”了一声：“但是……”
“你一边劝我放弃底线，一边让小庄成了这座基地的操作系统？”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个情况！”
刘祈皱起眉头盯着我，眼神有些发虚但不躲闪：“我是在到达港口之后，才听刘愿说了这个情况——是庄湘拜托他的。”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肯定会很难接受……”
庄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开口，声音又变的怯生生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事实证明我能做好，但我知道你……所以我让刘愿提前告诉你，你有了心理准备，可能就不会骂我了……”
虽然庄湘勇敢承担起了“坦白”的任务，可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和蚊子嘟囔差不多。
所以在庄湘说的那些话里，我有很大一部分都没听清，但这不妨碍我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
于是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在庄湘开口之前，我确实感到非常的愤怒，哪怕我相信刘祈此前不知情，也还是有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但其中最浓烈的，还是为庄湘的“未来”感到焦虑。
就像庄湘之前说的那样，如果她按计划归入“开拓者”项目，哪怕之后的一辈子都只能用仿生身体，至少也还算是个“人”，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座“深海基地”。
可是在庄湘开口之后，我所有的愤怒瞬间就消失了。
无论是欺骗、背叛、甚至是利用，只要庄湘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我不知道这该算是一种“补偿”还是别的什么，但我现在确实想要尊重庄湘的选择，更何况从如今的情况来看，她已经证明自己做的确实不错。
17、8天的时间，就已经让“波塞冬”可以正常投入使用，而且从这里停放的登陆艇来看，这里已经投入使用有段时间，也就是说她实际用来适应的时间只会更短。
“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我叹了口气走下登陆艇，借着那些不算明亮的橘色荧光，仔细端详那些浮着肌肉纹理似的墙壁：“你说……如果我没有那么保护你，而是早给你一些重要的任务，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我……不知道。”
庄湘的声音有些迷茫：“我不想看你们那么累，所以我想帮你们，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好什么——这次我也只是想要试试看，没想到还真被选上了。”
“选上了就好好做，我……”
我笑着、下意识想要拍拍庄湘的头，抬手之后又是一怔、最终不知道什么心情的、在面前的墙壁上拍了两下：“我相信你。”
“……师兄你也是。”
庄湘沉默了近两秒才重新出声，隐约带着一点接触不良似的哭腔：“师兄你们也要加油，我一直都相信你们！”
“小庄，我……”
我还想再说什么，刘祈突然过来拍了我一下：“差不多行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在这里住四年——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天。”
“刘大哥说的对！”
庄湘闻言也想起正事，而随着她的话音，天花板那些线性灯似的橘色荧光也发生变化，从原本的常亮、会变成一种带有指示意味的流水灯。
“你们一路赶到这里累坏了吧？”
庄湘的声音恢复成平常的样子，隐约还多了一点公事公办的爽利：“我先安排你们休息一下，等‘波塞冬’到达指定位置后，我再通知你们继续工作。”
“指定位置？”
我听到这个词稍稍一愣：“什么指定位置？”
“别这么紧张，只是我们在海上，没有那么多卫星信号。”
刘祈拉了我一下，随后便跟着流动的荧光走去：“你配合做的设备调试，需要‘波塞冬’不停移动、寻找合适的位置接收卫星信号。”
“……”
我看着刘祈的背影没说话。
虽然他口口声声的告诉我不要紧张，但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之后，我明显能感觉到、他开始变得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