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
在我意识到那个可能存在、却在从前被我们忽略的东西之后,杨佩宁也通过“双向量子信道”、在同一时间感知到了我的想法。
于是我们在同一时间沉默下来,因为我们不知道现在这种“私密联系”,是否真的会被“敌人”听到。
但一直沉默也不是办法,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所以我在短暂的纠结之后,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已经让我纠结了九个月的问题:“你是不是对我的记忆动了手脚?”
这是我先前对于“饱和式逃生”、或者说对于那个“骗局”的推测。
但其实我现在提到这件事,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解释,而是我觉得那个“敌人”如果真的存在,应该也会想知道这个问题。
换句话说,这是一次“钓鱼执法”,而杨佩宁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确实对你的记忆动过手脚。”
杨佩宁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当时你说要策划一场、针对全世界的骗局,就像当初操控E.c.S.o的我一样,但你这场骗局的规模更大。”
“当初的E.c.S.o,至少在联合政府的高层还有人知道真相,而你这一次要策划的骗局,在全世界、甚至全宇宙的所有维度上,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真相。”
“所以你封闭了我的记忆。”
我回想着先前的推测、接着杨佩宁的话继续道,但也像杨佩宁一样,完全没透露“骗局”的内容细节:“你和‘蒙蒂塞洛’在外太空,几乎管不到地球上的事情。”
“但我要在这里执行那个‘骗局’,如果我记得真相,可能会在执行、甚至筹备的阶段,就不经意的露出某些破绽。”
“‘想骗到全世界,就必须要先骗到自己’——这是你当时自己说的。”
杨佩宁接上我的话题,虽然不算是一种正面回应,但也算是从侧面肯定了我的推测。
而在话题聊到这一步之后,我们又默契、或者说“心意相通”的沉默起来,然后像世界上最精密的雷达探组一样,开始仔仔细细的、搜查起意识中的每一个角落。
“双向量子信道”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体验。
它不像常规的通讯方式那样,是建立在电流、电波上的“转接通讯”,而是以一种微妙的联系,让我和杨佩宁能够真正“进入”到对方的大脑。
当然,这种“进入”不是“灵魂互换”的那种完全掌控。
但我们之间的“双向量子信道”,在过去近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建立过无数次,所以我们现在已经非常清楚,彼此的脑子、或者说意识里,应该都有些什么东西。
如果我刚刚那个猜测成真,那个可能存在的“敌人”、真的连“双向量子信道”都能监听,那么它必然会留下某种痕迹。
而我和杨佩宁,就像两个经常去彼此家里的好朋友,如果我们的家里多了些什么东西,就算我眼力不行、没有发现,杨佩宁也绝对不会毫无察觉。
然而我们整整搜寻了1分钟——也可能是30分钟——之后,却连一丝可疑的痕迹都没发现。
而且不仅仅是我没发现,就连杨佩宁都没有丝毫发现。
“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杨佩宁的语气重新自然起来,略带虚弱的声音里,明显透着几分如释重负:“我从前和【黑境】打交道的时候,就觉得‘读心’是一个非常恶心的能力。”
“如果那个可能存在的‘敌人’,连‘双向量子信道’都能监听,那就等于我们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开作战会议——那未免也太尴尬了。”
“如果真是那样,恐怕就不是‘尴尬’的问题了。”
我明白杨佩宁是在缓和气氛,但我还是不解风情的说了实话:“而且我觉得……没发现不代表不存在。”
“……怎么说?”
“关于‘骗局’的话题,一定是‘敌人’感兴趣的,所以我们才会提起这件事,来引诱‘敌人’进行监听、进而寻找‘敌人’存在的痕迹。”
我先把刚才那个“临时计划”的逻辑大概讲了一遍,以确定我和杨佩宁的想法一致。
等了一会儿见杨佩宁没有反驳,我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我们刚才没有发现‘敌人’存在的痕迹,而这种情况其实存在三种可能。”
“三种?”
杨佩宁的声音里带着疑惑,似乎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其实我觉得他更像是不愿面对。
不过这在眼下并不重要,毕竟无论我们是否愿意面对,“问题”都始终摆在那里。
“第一种,‘敌人’存在,但无法对我们的‘双向量子信道’进行监听;第二种,‘敌人’不存在,监听自然也不存在,所以我们才没发现痕迹。”
我先说了最理想的两种可能,然后在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属于我的抗拒中,咬牙说出了最后一种、也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可能:
“‘敌人’存在,监听也存在,但‘敌人’在之前、也就是我们策划这场‘骗局’的时候,就已经监听到了我们的全部计划,所以这一次就不需要再听了。”
“……”
杨佩宁没有回应我的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思绪正在飞速运转——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思绪运转、居然能快到这种地步。
如果说我平时思考的时候,思绪运转像冰雪消融所汇成的潺潺细流,那么杨佩宁此刻的思绪运转,就是位于法罗群岛的、被誉为“世界流速之最”的默勒福森瀑布。
无数的思绪,像维多利亚尼罗河的全部水量、挤进一个宽仅七米、的岩石峡谷、又冲下43米的落差那样,以一种狂暴的姿态从我的感知中奔腾而过。
我甚至来不及感受那些“思绪”的具体含义,它们就已经奔到我的千里之外了。
“……或许我们可以乐观一点。”
思绪飞速、甚至可以说“疯狂”的运转了几秒钟后,杨佩宁才重新开口:“至少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一切都还没有脱离我们的计划,如果‘敌人’真的已经知道真相,为什么不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因为杨佩宁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可惜我在之前就想到了:“因为它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