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死队”的送行仪式并不盛大,甚至可以直接说是没有仪式。
那十人依次报出自己的姓名和籍贯后,我们就直接准备出发了。
队伍里唯一的一个“外人”,是一个运输组的工作人员,因为我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而且还穿着重型潜水服,所以庄湘叫人开了一辆装卸用的小型叉车,用来把我运进潜艇。
开叉车的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同样也像那十个人一样,没有任何的身份和特殊技能,甚至在他进入联合政府之前、就仅仅只是一名普通的叉车司机。
而在他过来“运输”我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但他能看出我们状态低迷,于是在临走的时候、跟我们每个人都握了下手,这就是我们唯一的送行了。
再接下来的事情乏善可陈。
我们12个人进入潜艇后,就按照事先的规划分成两组。
其中我和刘祈、分别担任两组轮值人员的指挥,但我们两个不是轮流当值,而是不管轮到谁的班、两个人都一起待在指挥的位置上。
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受了伤、不方便移动,另一方面是防备突然出现的“瞬态消移”、再针对我去搞什么幺蛾子。
至于“敢死队”的其他人,不需要操心这么多事,所以下一班的人员就先去休息,当值的第一班人员也去到各自岗位,开始了出发前的检查准备。
一切就绪后,庄湘利用自身的便利、直接把我们“运”进了深海,而在潜艇刚一“进入”到海洋之后,舱内就立刻响起了令人不安的、仿佛厚重钢板被扭转的“吱呀”声。
那声音听起来就透着一股“毁灭”的意味,尤其是在知道我们身处深海的前提下,那个声音就更加的让人浮想联翩。
一瞬间,几乎我能看到的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似的、脸色发白的停住动作。
唯独刘祈还是一脸淡定,随手捏出一撮烟丝扔进嘴里:“别紧张,这艘科研潜艇的极限深度是水下200米,我们现在的位置稍微深了一点,所以结构会因为水压、产生一点小小的形变。”
众人闻言稍微松了口气,只有孙萌萌——就是之前认出我的那个女人——露出一副狐疑的表情:“你说的稍微深了‘一点’是多少?”
“大概……”
刘祈转头瞥了一眼仪表台:“5800米。”
“多少?!”
孙萌萌惊叫一声,其他人刚红润起来的脸色、也再一次的瞬间惨白:“200加上5800就是6000米!30倍极限深度!你管这叫‘一点’?”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这次的任务很危险。”
刘祈面不改色的嚼着烟丝:“而且200米是潜艇本身的极限深度,咱们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说着话,刘祈将双手十指相对、拢出一个橄榄球的形状:“你们都算是潜艇专业的,应该知道30倍极限深度,会对潜艇结构造成怎样的破坏吧?”
在场的几人纷纷点头,孙萌萌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整艘潜艇会在进入深海的瞬间,就被挤成一团废铁,可为什么我们……”
“所以我告诉你们不用担心。”
刘祈顺势摊开双手,朝着周围虚画一圈:“‘波塞冬’基地的常规深度是水下6000米,具备这种抗压强度的主要原因,就是构成基地主体的特殊材料。”
“我们这艘潜艇在出发前,也用那种材料在潜艇外层做了加固外壳,所以各位真的不用担心,至少我们不会因为潜艇的结构强度而发生危险。”
“……”
孙萌萌等五人相互看了看,表情上明显都还有些不放心,但也没人再多说什么,毕竟我们还能在这里说话,已经算是最有力的证明了。
“各位还有其他问题吗?”
刘祈拍了拍手、示意众人集中注意:“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都动起来吧——以‘波塞冬’为参照物,在100海里范围内进行无序巡航,出发!”
“是!”
应和声后,还有些忐忑的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行动起来。
潜艇在一阵轻微的晃动中开始行进,载着我们这12个人,缓缓冲向几乎可以预见的既定死亡。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一切步入正轨后,刘祈凑到我身边、用只有我们能听清的音量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想让我死,但为什么我这次提出要一起出来,你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因为拒绝也没用。”
我看着那些忙碌的船员随口回道:“你很少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除非是经过很多次的深思熟虑——你的决定,什么时候因为别人改变过?”
“只有这样?因为你觉得劝不动我?”
刘祈眯着眼睛,嘴角隐约透出一抹笑意:“我确实不会被你说服,”但如果你让小庄把我困住、等你们出发再放出来,我也拿你们没办法吧?”
“……你想说什么?”
“是你想‘说什么’。”
刘祈嘴角的笑意更浓:“人都是有私心的,就算你不是人也会有——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算私心了,为什么同意我一起出来?”
“这个计划是你提出来的,当然……”
“不是这个。”
“我对潜艇指挥不了解……”
“也不是这个。”
“我……我……”
“说出来。”
“我……”
“说出来。”
“我需要你!”
我几经犹豫,终于还是在刘祈的逼迫下说了实话:“让我自己带着他们去送死,我肯定会感到愧疚,所以我需要你在身边帮我调节情绪。”
“如果情绪没调节好、‘第二人格’又跑出来捣乱,还需要你帮忙搞定他,避免让这次的行动功亏一篑——你说的没错,我也是有私心……诶!你打我干什么!”
“调节情绪。”
刘祈说着,又在我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我刚才说过,说出来就不算是私心了,所以你可以把这份愧疚忘掉了。”
“愧疚?”
我听到这个词,忽然感觉明白了什么,同时刘祈好像也发现我明白了什么,于是立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着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