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丰阳城的天气很闷热，好像是要下雨了。
更为偏仄的一个小院子，杂物到处堆积。
院中有一株老树，枝繁叶茂盖住了一小半院子的天空。
树下的摇椅上躺着一名安详的老头。
“当当当！”
敲门声响起，那老头不再安详，拿起肚皮上的蒲扇随手扇了扇，略有虚弱的声音喊道：“小叶子，进来吧。”
“赵老头，你咋知道是我？”叶不秋推开院门，笑着问道：“我可从没有在晚上敲过门。”
院子里连一盏灯都没点，赵老头满是褶皱的老脸上，一双眼睛比星星还要闪亮。
赵老头用蒲扇指了指一旁的马扎，好像自从上次叶不秋坐过之后，马扎就没换过地方。
“一般不会有人来找我，来找我的人一般也不会敲门。”赵老头打起了精神，晃了晃摇椅，“说吧，出什么大事了？”
“大事？赵老头，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是大事？”叶不秋疑惑的问道。
赵老头哈哈一笑，悠哉悠哉说道：“首先，你从来不会空着手过来找我。其次，除了办案，你一有事就是等明天再说。”
叶不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话到嘴边却又止住，改口说道：“我想学无名功法的第三层。”
赵老头表情微动，一双眸子更显明亮，他洞若观火的盯着叶不秋，令叶不秋感觉自己好像被看透了。
赵老头摇着蒲扇，一言不发。
院落中，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看来，还真是出大事了。”赵老头打破了沉默。
叶不秋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赵老头缓缓起身，佝偻的背影走向房间，不久之后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叶不秋，而后又躺进了摇椅。
叶不秋看着手上的“无名功法”第三层，明显是不知道从哪本册子上撕下来的纸张。
他没修炼过其他功法，无法评判这无名功法到底是强是弱。
一页生死簿，透支消耗未来的寿命，这也让他无法判断自己的天赋究竟烂到如何。
他只知道，他很喜欢这无名功法的均衡、中庸。
没有极端突出的优势，同时也没有特别明显的短板，无过，无不及。
这是综合能力比较强的功法，其中还包括了刀法、身法，连暗器基本投掷都有。
“你很聪明，但还缺些磨练。”赵老头静静说道：“我不能说你没有眼界，但你确实和‘正常人’，很不一样。”
叶不秋心中一动，他一直都知道这个看起来随时可能“寿终正寝”的老头有些神秘，其洞察敏锐，更是非凡。
叶不秋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手中的无名功法第三层，并没有透支寿命去完成瞬间感悟。
赵老头沧桑睿智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叶不秋身上，良久之后，突然问道：“是吴县令，还是张捕头？”
叶不秋拿着纸张的手微微用力，微不可察。
赵老头看向头顶的繁茂枝叶，悠悠说道：“一定有人颠覆了你的印象，对你的冲击让你失去了信任。你身边的王大石头脑简单，他很听你的话，唯你马首是瞻。其他人更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也只能是吴县令或者张捕头。”
“我……”叶不秋咬了咬牙，终于说道：“你说的对，一年了，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张捕头……而你又如此神秘……”
赵老头笑了笑，摇头说道：“你，终究还是差了一点火候。”
“火候？什么意思？是我应该坚持不说吗？”叶不秋不解问道。
“不，我指的是，信念与勇气。”
赵老头的话，更是让叶不秋摸不着头脑。
“我已经观察了你整整一年，你天资超凡。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只用了一年时间便修炼到了凝气境，这丰阳城对你而言，太小了。”
叶不秋刚要开口，赵老头摇了摇蒲扇示意不要打断。
赵老头接着说道：“你乐于助人，温良和善，你有很强的正义感、责任感、使命感，但是，我却从你身上看到了矛盾与边界。”
“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同样，这也是我对你的问题。”
赵老头看着叶不秋，继续说道：“大夏律法，没有那么美好完善。你究竟把我，把百姓乡亲，当做了哪里的人？大夏律法，到底是哪里的大夏？”
叶不秋心中再也无法平静，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年来，他与赵老头亦师亦友，也经常与赵老头互相试探，可直到今天才分出胜负。
叶不秋，完败！
“你和你身边的人，始终保持着隔阂。这隔阂，如深沟高垒。”
“王大石其实也来找过我，但他问的却是，你是不是讨厌他，嫌他拖后腿，是不是不想认他做兄弟。”
叶不秋想要否认，可不知为何，“我没有”这三个字，却卡在了喉咙，说不出来。
不管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在王大石来找赵老头问出这些问题后，都已经不重要了。
“做你该做的事。”
“做你想做的事。”
“做你……自己。”
叶不秋陷入沉思，赵老头摇着蒲扇，老态龙钟。
叶不秋想了很多，无非是既来之、则安之。
他的思想、认知、习惯、本性，与这个仙魔争道、妖邪横行的世界确实有着严重撕裂。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天下大同，国泰民安？
叶不秋知道自己的信念为何“飘摇不定”，可当他看到膝盖上捕快制服的衣摆，以及身侧挎着的牛尾刀，叶不秋的目光逐渐清澈坚定。
他其实早就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忘记自己当初刚成为捕快的时候，有多开心。
“勇气？”叶不秋笑了，笑容如初：“我，从不退缩！”
赵老头很意外，他没想到，叶不秋这么快就想通了。
赵老头也很欣慰，他知道大夏王朝又多了一块基石。
没有人比赵老头更了解叶不秋，在赵老头的心里，叶不秋，太完美了。
只是可惜，还是差了一点。
赵老头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伤感，他知道自己看不到这块基石，成为大夏栋梁，成为擎天之柱的那天了。
“我知道你小子总是惦记着我的刀……”赵老头开口说着。
叶不秋一愣，“难道说……”
“死心吧，我是不会给你的，我顶多让你看看。”赵老头话音一转，“当然，给你看也不是现在。”
“……”叶不秋顿时无语。他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被钓成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