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乌云遮蔽了月光,营地陷入沉沉的黑暗。
只有守夜火焰剑士身上附魔符文微微闪烁,像萤火般在夜色中忽明忽灭。
他们靠在坐骑旁、火堆边,眼皮打架,呼吸均匀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这一路的风景实在单调,荒丘、枯草、低矮的灌木一眼望不到边,不少人早已精神松懈。
最初的戒备心,早被沿路无人埋伏的安稳感冲淡。
达纳靠着安格不远处的一块岩石,打着轻鼾。
安格则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耳边偶尔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若有若无。
他眉头一皱,原以为是地鼠或者蛇虫在夜中翻土,但忽然心头一紧。
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感知远没有精细到能听到地下小虫的程度——能被他察觉到,这绝不寻常。
他没有吵醒任何人,只是悄悄从睡袋中爬出,整个人伏在地面。
右手在腰间一抹,银色魔法徽文在掌心亮起,随后一个低吟从喉间溢出。
“浓雾术。”
银光一闪,一团团浓雾迅速从他脚下蔓延而出,很快整个营地都笼罩在白茫茫中,能见度不到两米。
浓雾随风浮动,将本就漆黑一片的营地变得更如幽冥。
与此同时,营地五百米外,蜥人们正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爬行。
夜色是他们最忠实的盟友,他们天生擅长潜行,三千蜥人勇士整齐地压低身体,土黄色的皮肤几乎与土地融为一体,仿佛一块块岩石在夜中缓慢滑动。
最前方的蜥人大勇士蹲伏在一块灌木后,张口吐出极细微的声波,肉眼看不到的震动在地面和空气中传播。
其他蜥人纷纷停住动作,等着他的信号。
“靠近,准备突击。”
他们已进入突袭的最后阶段,距离营地不足五十米,甚至能听到黑鳞马不安地喷气声。
一声低喝从蜥人大勇士口中传出:“冲!”
顿时,三千名蜥人勇士如潮水般起身冲刺,骨刀在夜色中闪着幽幽寒光。
然而就在这瞬间,营地边缘猛地冲出数百骑附魔武装骑士,黑鳞马在浓雾中呼啸奔腾,气流如风墙掀起,最前排的蜥人勇士瞬间被击翻。
“敌袭!”有人高喊。
下一刻,几道光明弹从营地中心直冲天际,炸裂出耀眼的白光,黑夜仿佛瞬间被撕裂,照亮了整个战场。
火焰剑士们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翻身而起,炙火剑出鞘,红光浮现,他们迅速组成战阵。
女战士们也在外围各自抽剑,协同骑士们从侧翼切入战圈。
达纳已经冲在最前线,手中的碎骨者战锤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一击正中那名领头蜥人大勇士的脑壳,两者硬碰硬的撞击声让人牙酸。
三十余回合后,那名蜥人大勇士的脑袋终于被锤裂,轰然倒地。
战斗陷入胶着。
火焰剑士虽训练有素,但蜥人勇士人数众多,且骨刀都抹有剧毒,不少火焰剑士中招后动作逐渐迟缓,甚至倒地抽搐。
安格在战阵边缘穿梭,口中念咒,为伤员施加“圣光祝福”,驱散毒素、止住出血。
因为受伤的人数过于多,汗水从他额头不断滴下,魔力也在迅速消耗。
与此同时,第二名蜥人大勇士被达纳与三名女战士合力击杀。
安格则亲自上阵,召出燃烧之刃与最后一名大勇士缠斗。
他没有法师应有的飘逸,而是以骑士般的果敢强攻,连续六记爆裂术将对方砸翻,随后补上一道烈焰冲击,终结其性命。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战场,浓雾渐散,地面上布满了蜥人的尸体,空气中混杂着血腥与焦糊的味道。
安格走出战圈,脸色苍白。
他环顾四周,大部分火焰剑士都不同程度受伤,有的还在地上呻吟。
“中毒的都集合到我这边来!”他高声喊道。
他从魔法腰包中掏出药剂瓶,但数量有限,根本不够分发。
他只得现场调配解毒药,亲自为每一个中毒者治疗。
等到太阳升到高空,所有伤者才终于得到基本救治。
斯洛克面色凝重地走上前来:“大人,我们……有十三名火焰剑士战死,两名附魔武装骑士也没撑住。”
安格怔了一下,猛地握紧拳头,额头青筋毕露。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低声问道:“他们在哪?”
斯洛克和火焰剑士团长将他带到战场边缘,那十五具战士的遗体整齐地排列着,身上的附魔武装破损严重,骨刀造成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们双眼紧闭,却面容安详,仿佛战死后依旧守护着营地。
“是我低估了蜥人……”安格低声叹息,随后亲自点燃魔法火焰,将他们一一火化。
火焰升腾,照在每一位士兵的脸上。
女战士们低头致意,火焰剑士列队默哀,附魔武装骑士将佩剑横于胸前。
安格将装有陶罐的骨灰装入到魔法腰包,声音低沉坚定:“他们的荣誉,将由我们延续。”
此时的阳光照耀下,每个人的表情都比昨夜更加凝重。
——
安格站在临时战场中央,一具具蜥人尸体整齐堆放,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煳味。
他低头看着统计结果,眉头紧锁——三千名蜥人勇士,连同三名大勇士,全数被歼灭。
这样的战果,无可挑剔。
然而安格却毫无喜色。
他知道,这是一次无法称作胜利的胜利。
火焰剑士和附魔武装骑士,都是他亲手训练、亲自挑选的战力,是他心血凝聚的成果。
安格曾无比自信地认为,只要阵型得当、命令清晰,就算面对十万蜥人,他们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可现在,不到两千五百人的队伍,仅仅面对三千名敌人,竟折损了十五人。
这是他进入伏尔加格勒战线后第一次出现如此规模的伤亡,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太过自信了。
“安格。”达纳走过来,身上还带着未洗净的血迹,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已经是非常漂亮的战绩了。你看那些蜥人,他们不是普通兵种,单是那三名大勇士,就比过去遇到的都更强。”
安格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眼底浮现出那几名倒下的战士的面孔——他们曾在训练场上汗如雨下地练剑,曾在他面前大声立誓要护卫帝国疆土到最后一刻,如今却长眠黄土。
达纳见他不语,也只能摇摇头,站在他身边默默陪着。
不久后,安格命令战士们搭起行军帐篷,准备在此驻扎几日。
他走过扎营区域,检查每一顶帐篷的布置,眼神空洞却冷静。
“团长,我们要在这儿停下了吗?”珍妮丝提着一桶水走过来,语气轻缓。
“嗯。战士们还未痊愈,不能冒进。”安格语气平稳,却藏不住心底的沉重。
珍妮丝将水桶放下,轻轻擦了擦手上的伤痕,看着安格的侧脸道:“团长,我知道你难受。但我们才死了十五人,就被打击成这样,不像你啊。”
安格张了张口,却一时无言。
他当然知道珍妮丝说得对,这的确是一场战争,伤亡不可避免,可正因如此,他才更难接受自己竟未能提前预判到危险的存在。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将领,这样的疏忽,实在不该。
“从进入到伏尔加格勒这条战线开始,我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低声说,“我太相信火焰剑士的战力,也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
珍妮丝看着他,不再劝说,只是点点头:“我能理解。不过这未必是坏事。对我们来说,这是一次提醒;对火焰剑士和附魔武装骑士们来说,也是成长。”
安格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你说得没错。去照顾一下伤员,尤其是你们女战士那边。”
珍妮丝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你还是在意我们的。”
说完,她提起水桶转身离开,步伐稳健有力。
过了一会儿,玛雅和玛格丽塔一同走来,两人神情轻松,却眼神温柔。
“安格,我们都看见了,你昨晚……真是太帅了。”玛雅眨了眨眼睛。
“对啊!那个烈焰冲击,我差点以为你要把整个战场点燃。”玛格丽塔笑着说。
她们叽叽喳喳说了许多,甚至试图用调侃驱散空气中的压抑。
但安格始终神色如常,目光沉静。
见此,两人也不再多言。
“我们留下来陪你坐一会儿吧。”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安格想开口让她们离开,但看到她们眼中的关切,最终只是默默点头。
不久,更多的战士陆续来到他身边,火焰剑士和附魔武装骑士列队站立,没有多言,只是向他深深行了一礼。
那一刻,安格心中的压抑终于有了一点松动。
“你们放心,”他缓缓开口,语气坚决。
“阵亡的十三名火焰剑士和两名附魔武装骑士,他们的荣誉不会被遗忘。”
“只要他们的后代之中有人踏入一级战士境界,便可直接继承他们的位置。这是我亲自承诺的。”
战士们眼中纷纷浮现出感动与坚定,纷纷点头应下,随后悄然散去。
等人群渐渐离去,安格坐回到临时搭建的石椅上,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情绪不能永远压在心头,他也必须迅速恢复状态——因为接下来还有战斗需要他去面对。
傍晚时分,他召集众人进入主帐。
他站在营帐正中,眼神肃然。
“这次的失误,是我们的疏忽,也是我的责任。”他环视众人。
“但我们必须吸取教训。以后不管是在何地扎营,都要建立完善的防御体系,避免类似的偷袭再次发生。”
“团长,我们以后绝不会再懈怠。”火焰剑士团长铿锵回应。
安格点头,随后转身走出营帐,站在营地外围。
他抬手念咒,泥土剧烈震动,一堵厚实的土墙自地面升起,环绕营地一圈。
他又召唤出塔状结构,用魔晶嵌入核心节点,将哨塔与围墙结构全部加固。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用余下的魔晶在出入口设置了崩塌触发机制。
只要离开时取出魔晶,这一切都会自行崩解,避免敌人利用。
望着这座简易却坚固的防御阵地,安格终于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