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太可怜了,那姑娘命怎么这么苦啊!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在乎自己的男人,却这么没福分,眼看是活不成了!”
“那小伙子是真好,实诚又踏实,更是真心待人家姑娘的!从伊乡过来,千山万水都踏遍过来了,这个时候叫人家回去,怎么忍心的啊!”
“可不拒绝这桩婚事儿,怎么办呢!这姑娘马上就要死了,男娃也才二十岁!二十岁啊,真要结了婚,以后怎么办?那不成了鳏夫了?这一辈子还长,后面怎么活啊?丁家都是实诚人,做的是对的,不能把女儿嫁给他,这不是害人嘛!”
走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从中走过的李向南和林楚乔,听着这些窃窃私语却透着同情的话,明白了庞卫农为什么会跟丁家人吵起架来了!
可说实话,听到庞卫农在这个时候选择娶丁香,也大大超出了李向南的意外。
他昨晚提醒庞卫农,说让对方去干想干的事情,那是让对方不要后后顾之忧,好好的陪伴丁香走完剩下的一段旅程!
谁承想,今天的庞卫农搞出来了一个王炸!
他竟然要娶丁香!
周围的人说的不错!
卫农现在才二十岁,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
娶了丁香,就意味着没过多久,他就会丧妻……
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李向南距离病房越来越近,他的脚步却越走越慢。
身为庞卫农的好友,他不知道该不该去阻止他。
感性上,同意他这么做,那是对好兄弟好朋友无条件的支持,是遵循卫农心里最深切的渴望,是帮助他完成自己的梦想。
可理性上,李向南却跟周围的不少人一样,会选择丁家的做法,让卫农回乡去。
让这个男人,不要干出被感情左右的傻事!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楚乔,发觉她的眼眶红红的,早已有泪水在里头打着转。
“你没事儿吧?”李向南轻声问道。
“我没事儿!只是还有点沙子进了眼睛……”林楚乔摇摇头,拿手背快速挡了一下,催促道:“我们快进去吧!”
说话间,两人也的确赶到了病房前。
李向南不疑有他,快步走进房里。
此刻。
这间特护病房里,独独的一张床已经没了人。
丁香坐在地上,虚弱的靠在母亲的怀里。
丁父在窗边站着抽卷烟,眉头皱的能挂腊肉。
庞卫农被王德发拉着坐在靠墙木柜子的板凳上,双眼通红。
桂景站在一旁不住的叹气,正在说丁香的病情状况。
瞧见李向南进来,她把喉头顿住,递了个无奈的眼神过去。
“桂主任,让护士们把人都疏散吧!”李向南叮嘱一句。
“好!”桂景点点头,迈步走了出去,喊道:“都散了吧,回房里好好养病去吧!”
李向南走到庞卫农身前,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扭头看着林楚乔和丁母把丁香扶到床上坐着,她的气色和状态跟前几日相比虽有转色,但看得出来,那只是被庞卫农的主意惊到的潮红,激动退去一切会照旧,甚至会引起血压不稳的反噬。
“南哥!”
庞卫农伸手按了按肩头的手,张嘴说话时口中还有口涎,显然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把攥在手里的火车票递了过去。
“叔叔和阿姨,还有丁香……”
说到这里,他忽而又哽咽起来,脸上既有痛苦也有着急。
“他们叫我走!”
李向南瞥见那张燕京到北疆的火车票。
那是一张硬座票,票价为37块5.
昨夜丁父来找自己借了二十块钱,说想给丁香买点日用品,他没有怀疑。
如今看来,这三十七块五,是丁家所有的积蓄,外加自己这二十块钱的外债凑在一起的。
原来丁父丁母,早已打算让庞卫农这个来自北疆的小伙儿,尽早的回去,放他自由。
“卫农,你想做什么?”
李向南从他手里的车票上收回目光,凝神问道。
“南哥,我要娶她!我要娶丁香为妻!”
这句话斩钉截铁的说出来。
尽管之前庞卫农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可还是让屋内的众人心底戚戚。
尤其是林楚乔,眼睛里的泪水,早已决了堤,落在自己的胸襟上,沾湿了一大片。
“小伙子,你回家吧!”
可这时,一直沉默的丁父掐灭了烟,开口说着,转头看向了庞卫农。
他似乎是怕对方再度拒绝,又强调道:“那一张票三十七块五,我跟李医生借了二十块,剩下的,就是我丁家所有的积蓄!你不要浪费了!”
“叔,我不回,我不回去!这票我可以去退,可以退的,我把钱还给你!”庞卫农哭着喊道。
丁父扭过头看向窗外。
“这票钱虽然不多,可我想告诉你的是,这就是我们两家的差距!你随随便便可以买一张火车票从西到东,可我们要出门,却一整个家要扎紧脖子!小伙子,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庞卫农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更何况,丁香她……”
丁父继续开口,可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似乎将女儿的死期说出来,对一个父亲来说是最残忍的事情。
他闭了闭眼睛,也不禁从眼角滑落两行老泪。
“总之,你走吧!你忘了我女儿,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叔叔!我不要!我不走!”
庞卫农乓的一下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渴求道:“我爱她,我要娶她!我不能走,我走了丁香怎么办!叔叔,求求你成全我们!”
“香儿!”丁父没有回答他,而是喊了一声自己女儿,“你觉得呢?”
丁香的脸朝着窗户的方向,没有去看庞卫农,冷冷道:“卫农,我不愿意嫁给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庞卫农就喊道:“丁香,我此生非你不娶!我不觉得你是我的拖累!你不要这么想……”
“可我这么想!”
丁香豁然转头,泪在脸上如江河逡巡,“卫农哥!我会死的!很快就会死的!”
“所以我更要娶你!我不在乎,对我来说,我们在李家村的那几年,就足够我余生回忆了!将来你即便去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再娶了,我拥有过你,就足够了……”
啪!
一声巨大的耳光声忽然响在室内。
庞卫农跌在地上。
丁父抓着自己颤抖的手,朝他吼道:“别说了!你走!”
“叔叔……”庞卫农的嘴角溢出鲜血,眸光是一片哀求。
“卫农!”
一见这场面,李向南把庞卫农从地上拉起来,朝王德发递了个眼色,“德发,把他拉出去!”
等胖子好不容易把倔强的庞卫农带出病房,李向南才深深吸了口气把身子双肩和手都在颤抖的丁父扶着坐下。
这种状态,显然是一辈子老实巴交从没跟人动过武。
“叔,卫农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从没有这么倔强过,他是真爱丁香的!”李向南叹气道。
对于这个不肯收丁香的手术、医药、住院费的年轻院长,还愿意借钱给自己的医生,丁父一直心怀感激。
他老泪纵横道:“李医生,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能同意啊!我的闺女是闺女,可他也是别人的娃啊!我也是父亲,我要是同意了他娶我女儿,我怎么对得起庞家啊!”
吱呀!
房门却忽然在这一刻被推开了。
“叔叔,阿姨。来之前我爸妈就说了,丁香走了,我给二老养老!我爸妈,我,这辈子认准的媳妇儿,只有丁香!我不是冲动,我是真心的!就算是香儿要离开了,难道你们也不想她最后的日子,是开心是快乐是幸福的吗?”
庞卫农跪在地上,认真的磕了一个头。
满室愕然。
就连最“铁石心肠”的丁父,也被庞家这一家子人的诚心感动了,无话可说。
李向南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心底里更是被这位兄弟的一片赤诚打动,他走过去把对方扶起来,问道:“卫农,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确定要娶丁香?”
“是!我确定!”
“好!我帮你!”李向南拍了拍他肩头,回头说道:“叔叔阿姨,你们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