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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文逸,一个足能被人忽略的名字,此人如空气般淡入云海,销声匿迹。

他没有齐麟的万丈光芒,亦没能继承帝位。

先帝驾崩时,他不过六岁,即便深得先帝宠爱,也断无撑起大襄的能力。

数月前,齐麟携沈安若回景都之际,齐麟还特意为萧文逸准备了礼物。

他原以为萧文逸得知自己重回景都的消息后,会第一个出现,毕竟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师徒情谊。

然,时间一天天过去,却始终未见萧文逸的身影。

齐麟除了有些失落外,更感困惑,日日等待也使他极度不安起来。

对此,他曾怀疑过是否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也曾差遣十八女将中的夜心暗查萧文逸行踪,却皆无果。

如今想来,萧文逸的失踪恐大有文章,齐麟已不得不重新思量。

“本王重回景都后,琐事不断,未有闲暇。文逸不止是本王的徒弟,先帝也曾将文逸托付给本王教导。可,即便本王夜探宫墙多次,也未发现文逸的行踪。”

“王爷这么一说,本将还真许久没听说过有关于三皇子的事了。莫不是...”沈天挐震身怔眸,眉间似透着一丝寒意,“陛下应不会对自己的皇弟痛下杀手吧...”

齐麟沉寂了片刻,才缓慢说道:“本王所认识的萧文景绝不会做出弑弟的行为,但,如今的陛下就连本王也看不透了...”

“不过,有一件事是无需质疑的。虽然,文逸没什么存在感,却也着实是陛下的唯一威胁。”

沈天挐,惊道:“王爷的意思是,现下三皇子是唯一能威胁到皇位的人,而王爷您也更看好三皇子?”

齐麟没有否认,他既敢承认,就不怕沈天挐将他的意思转达出去。

“文逸虽幼,却有着极其纯厚的底子,先帝也曾在他身上下过不少功夫,最重要的是他为人豁达宽容。若他能继位,大襄也更容易迎来盛世。”

沈天挐,轻叹道:“是啊...萧文逸还是个小孩,就算有所偏差,也能及时纠正,多得是重塑的机会。”

齐麟微微摇头,“不,能否重塑并不在于年龄,而在于一颗包容的心。很多人入世后,会逐渐沉醉于自己的判断中,再加之身份地位的不同,往往会盲目自负,再难容下他人的见解和建议。”

“通常,此类人也会出现两种结果,要么成为一代枭雄,要么身败名裂。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怪杰。”

“怪杰?”沈天挐淡淡一笑,“王爷确定不是在说自己吗?”

“说到怪杰,王爷若称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王爷做事怪诞不羁,难以参透,却又能被人谅解和欣赏,不是怪杰还能是什么?”

齐麟,回道:“可,当今陛下却绝不是怪杰!”

“本王隐约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仿佛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某种假象中,若想完全看清一切,就必要先脱身出去。”

沈天挐微微愣神,“所以,王爷也很期待陛下会对你有所行动?哪怕,陛下杀不死王爷,王爷也要“死”上一回?”

齐麟微微一笑,“不是期待,而是极度渴望。本王已很久没体会过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快感了...只要本王能逃过一劫,再细微的布局也能在本王面前展露无遗。”

沈天挐,沉声道:“这也是王爷为何会说“要陪若儿最后一段时光”的原因?”

没等齐麟回话,沈天挐已微怒起身,“王爷可曾替若儿想过!一旦王爷走了这一步,无论王爷是真死还是假死,若儿都是会伤透心的!”

齐麟,缓慢道:“本王自然替安若想过,且还想过很多次,但,每一次的结论又都是一样的。本王只要活着,就会是一座无法搬移的大山,这座大山会压得安若喘不过气来,安若也会从心理上惧怕这座大山。唯有将这座大山毁掉,安若才能真正走向属于她自己的峰顶...”

“沈将军也一样,您是安若的父亲,本王亦不希望你成为挡在安若身前的大山,只希望你能成为安若背后的靠山。”

沈天挐颤声回道:“这是否对若儿太残酷了些?还有,王爷又如何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使若儿成长起来呢?如果本将没猜错的话,王爷是想让若儿成为第二个顾英鸢吧?”

他突得情绪失控,跨步展臂用双手抓住了齐麟的肩头,又道:“王爷,那可是顾英鸢啊!整个大襄也就只出过一个顾侯爷,若儿要吃多少苦头,才能到达那个高度啊!?”

“倘若,若儿苦头吃尽,仍无法成为第二个顾侯,最终又当如何呢?!”

齐麟伸手扣住沈天挐的双臂,将其缓移至一旁坐下,“我们要相信安若,我们也只能相信安若。”

“事实上,安若的面前只有一条路,本王不知这算不算是早定的命运...或许,打安若嫁与本王的那一天起,安若就已逃不掉了。他的脸色不禁黯淡,似有万般酸楚难以诉说,“眼下,安若只要能确定下信念,想透彻什么是值得坚守的,就一定能成为如母妃一样的人。本王知道...这很难...但,不去经历又怎能一口断定就一定不行呢?”

他又突得抬眸,凝向沈天挐,“沈将军,你和本王都会护好安若的,不是吗?无论出现什么状况,也无论要面对怎样的境遇,你和本王都会为安若战到最后一刻的,不是吗?!”

沈天挐眸光迷惘,满脸绝望,在他缓正坐姿间似走过了辗转的岁月长河。

不过,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是。不管到什么时候本将都会誓死护好王妃的...从今以后,本将要养好身子,最好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这样也能陪若儿多走上一段路...”

齐麟双眼迷离,眼波流转间已钝痛无比,他缓缓抬手捂住心脏,慢慢抓起着衣衫,直到泪水完全落下...

忽然,他大笑了起来,且还是那种沉沉得大笑,笑声中有痛,痛中又有着不甘,“我们在干什么...又不是明日就要死了,干嘛弄得这般伤感...你沈天挐是老了,容易悲春悯秋;可本王还年轻啊,本王不但年轻,还可控万事,不至于非要流上几滴眼泪吧...”

“沈将军放心,本王会尽可能地拖延回景都的时间。即便,圣上催促,本王也能以为父王守灵的由头,在此停上十天半个月的...”

沈天挐,弱弱回道:“十天半个月...又怎够...”

齐麟,道:“陛下应该会在本王不在景都期间,对国舅张显宁下手,但,陛下也绝不会那么快惩治张显宁。”

“天子行事,总要顺应天道。不到群臣激愤之时,陛下也不好出手。”沈天挐,说,“如此说来,陛下在短时间内,的确还顾不上王爷。”

齐麟,缓慢道:“本王不在景都,陛下也就无了后患。否则,陛下一旦惩治张显宁,必也惧怕本王会有异动。倘若,本王欲加阻拦,那陛下也会陷入两难的境遇。”

“没错。陛下若除张显宁,必要先保证朝中无异议。不然,陛下欲除张显宁之心昭然若揭,最后又无法如愿的话,那陛下还不如不表露心思,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搁置着...”沈天挐,说,“只要陛下不表明心迹,那张显宁就还是大襄的国舅爷,也仍是陛下的最强助力。”

“可,本将就好奇了,为何陛下非要除掉张显宁呢?”

齐麟,道:“这一点,也是本王迟迟想不通的地方。没有人会将自己逼上绝路,除非已到绝路不得不进行清理。”

“陛下要杀张显宁,无非是感受到了威胁,这威胁有可能是皇权,也有可能是张显宁知晓一些秘密。”

沈天挐,皱眉道:“我们暂不管这些,张显宁毕竟是当朝国舅,就算陛下想杀他也绝非易事。”

齐麟,道:“只要朝堂之上还有替张显宁鸣不平的声音,陛下也就永远不会公然对付张显宁。”

沈天挐,动容道:“三个月...本将觉得陛下至少要用三个月的时间去平衡朝臣关系,待政见统一后,陛下只需借一事向张显宁发难,即可除之。”

齐麟点了点头,“张显宁一死,陛下也会重新将视线转到本王身上,必会催促本王早日回景都。届时,本王欲上道奏折,提议举行文武科举,选寒门子弟入朝为官,定还能再拖上一段时间。”

“一个月...最多再拖上一个月...”沈天挐,说,“张显宁死后,朝中的那些外戚与士族必会慌成一团,他们除了要稳固势力外,还会想尽办法扩展吸纳成员。王爷在这时提出举行文武科举,也无疑是解了陛下的心头所急。只要能让大量寒门子弟入朝为官,也就能平衡外戚与士族之间的争端。”

齐麟,沉声回道:“可,陛下也绝不是傻子。既开文武科举,也定会让本王主理全部事宜。如此一来,入朝的寒门子弟也就成了本王的门生,外戚和士族也定会转向对付本王的...”

沈天挐,急促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齐麟微微摇头,“陛下没理由将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既然科举制度是本王提出的,那陛下在游说众臣时,也必会将本王推到前面。”

“朝中那些外戚与士族虽不会将寒门子弟放在眼里,但,由本王主理科举后,本王也自然成了寒门子弟的靠山。先帝尚在时,那些外戚和士族已恨不得将本王除之而后快,寒门子弟一旦入朝,那些外戚和士族也就更不会放过本王了...”

沈天挐眉头紧锁,呆看了齐麟片刻,“王爷,恕末将直言...王爷既知是这般结局,又为何偏要提议举行科举呢?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齐麟微微一笑,“于陛下而言,本王的确是在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届时,本王自然成了众矢之的,不用陛下出手,外戚和士族便会处处责难本王了...”

“但,不知沈将军想过没有,日后安若要怎样才能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难道,要靠那些外戚和士族吗?”

沈天挐闻言,犹如醍醐灌顶,赫然觉醒,“王爷是想让那些寒门子弟成为若儿在朝堂上的最强助力?”

“没错。”齐麟,说,“少年嘛,都是崇拜女英雄的。窈窕淑女,尚有君子好逑也,更何况是手握三十八万镇北军又战功赫赫的沈安若呢?”

沈天挐喜笑颜开道:“对!那些寒门子弟定会对若儿崇拜至极,视为信仰的。”

齐麟,道:“其实,安若也可以联合外戚与士族,但,却绝不会有自由。说白了,外戚与士族还是以自家利益为重,又怎么可能对安若言听计从呢?”

沈天挐,道:“可,寒门子弟却不一样,他们本就是王爷您的门生,再加之初入仕途,不知其中凶险,各个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不会将所谓的外戚与士族放在眼里。他们定会誓死护好若儿这个师母的。”

齐麟,点头道:“本王要做的,也是尽可能将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子弟放在重要的位子上,再命阿睿好生教导他们,往后也定能成大器。”

沈天挐猛然愣神,“阿睿?赵太师之子赵瑾睿吗?那可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他能教导什么?难不成,教导那些寒门子弟整日流连在秦楼楚馆之中吗?”

齐麟,淡淡一笑,“沈将军莫要看低了阿睿,阿睿虽有些顽劣,可在大是大非上却从未含糊过。他毕竟是赵太师一手养大的,自当知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沈天挐,迟疑道:“这么一说,若儿日后有寒门子弟和赵太师父子做后盾,定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了...”

齐麟沉寂了片刻,才又微声道:“这些都是后话,按照我们方才所算,再加上递送开科举奏折的来回时间,勉强再加上本王推迟一下返回景都的日子,总体算下来,本王陪伴安若的期限也不过半年有余...”

“若想在半年之内,使安若发生质变,甚至突飞猛进的话,不仅要靠机缘,也要看命...如果,安若有那份悟性,能从经历之事中立即悟出道理来,必也不会是件难事...”

他突得眸光发亮,继续道:“沈将军,天亮之后,你就差遣若干斥候出去,只要发现北疆之内哪里有不平事,就马上向本王禀报。为今之计,也唯有让安若亲身感受各种疾苦,才能触动安若心中的那股要强的劲头了...”

沈天挐默默点头,思索道:“本将来此驻守后,从未涉及过北疆事务,想必各地应有不少骄逸自恣,志意无厌的官吏;也少不了鱼肉百姓,以盈其欲的豪绅大户。”

齐麟一字一字回道:“若真如此,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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