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间渗进来，悄悄漫进卧室。
光线很淡，落在平整的被褥与交叠的手臂上。
先醒来的是慕容怜折。
她眨了眨眼，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怔了几秒才回过神。
耳边是均匀轻浅的呼吸，身上的被子带着干净清淡的香气。
她慢慢转过头。
莫心雪还睡着。
长发散在枕边，几缕贴着白皙的脸颊。
那张平日里平静甚至有些清冷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安宁与柔和。
她的呼吸很轻，睫毛随着微弱的颤动，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子。
慕容怜折一动不动地躺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就这么望着近在咫尺的睡颜。
昨晚的紧张、忐忑，还有那句“一起睡”带来的微妙心情，似乎都被眼前的画面冲淡了。
剩下一点......很淡的、说不清楚的滋味。
像是安心，又好像不止是安心。
她轻轻抬起手，想替莫心雪拨开滑到鼻尖的发丝。
指尖刚碰到发梢，又忽地收了回来。
......还是别吵醒她。
怪不得。
怪不得顾晟先生会喜欢她。
这个念头轻轻落下，心里却泛起一丝极淡的涩意，连她自己都辨不分明。
慕容怜折静静躺了一会儿，才悄悄将一只手伸出被子。
袖子很宽，是莫心雪的睡衣，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一直盖到手背。
这样式......
她看着那简洁的裁剪和素淡的颜色，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和顾晟先生昨天给她挑的那条裙子，感觉很像。
都是这样简单、柔软，不拘束。
她蜷了蜷手指，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小截手腕。
袖口笼着的光晕微微晃动，她看着，有些出神。
正想着，身旁传来窸窣轻响。
莫心雪醒了。
她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目光朦胧地落在慕容怜折脸上。
空气安静了一瞬。
“早。”
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比平时柔软。
莫心雪用手臂撑着慢慢坐起身，长发滑落肩头。
她侧过脸，望向窗帘缝隙里透进的那缕晨光。
“好像睡过头了。”
慕容怜折也跟着坐起来，动作有些急，宽松的睡衣领口顺势歪斜到一边，露出一侧肩膀。
她连忙低头拢了拢衣襟，手指有些匆忙地整理着。
“没......是我醒得早。”
莫心雪看着她整理衣襟，唇角轻轻弯了一下，没说什么，掀开被子下了床。
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窗边，将帘缝拉得更开些。
更多的光涌进来，瞬间铺满半个房间，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她转过身，背倚着窗沿。
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勾勒出身形的轮廓。
“昨晚你说的办法。”
她看向慕容怜折：“现在......可以仔细讲给我听听吗？”
床上的女孩望着她，眼睛微愣，随即点了点头。
还真是......和顾晟先生一样。
如出一辙的务实。
明明，才刚醒。
............
“滴滴——”
顾晟刚从街角迈出步子，终端就响了。
他低头掏出来，屏幕反着光。
“嗯？”
是慕容怜折的消息。
随手点开，一张照片跳了出来——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正在厨房里忙碌。
嘶，偷拍啊。
顾晟挑了挑眉。
“顾晟先生，一晚没休息？”
消息紧跟着发了过来。
他回得很快：“嗯，凑巧遇到点事，不过差不多解决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信息刚发回去，那头又来一条。
“好的，我这边也有新的消息，您现在过来吗？”
顾晟手指一顿。
怎么感觉......她的语气又变得拘谨起来了？
敬语用个没完。
她这是去莫心雪那儿......发生了什么？
他思索片刻，敲下回复：
“等我。”
至于地址——是青岚昨晚同步过来的。
莫家这支旁系住得偏，和主家隔了大半个城区。
能锁定具体位置，是因为莫心雪家里还留着一台带祁明城标识的旧终端。
信号虽弱，身份码却清晰可辨。
否则，慕容怜折昨晚也没那么容易找对地方。
————————
桐珏城西，唐家大院。
天刚亮透，宅子里已经忙活开了。
仆人们脚步不停，管事低声交代事务，一天就这么按部就班地开始。
当然，也少不了每日的家族晨会。
“早。”
“早。”
人影三三两两迈入主堂。
与往常一样，他们站在各自的位置边上，等着会议开始。
可今天，有点不一样。
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大少爷？”
唐柯竟然来了。
这位平时基本不管日常琐事的大少爷，居然出现在了晨会上。
几位长辈看着他走进来的沉稳姿态，心头先是一怔，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随即隐约明白过来。
“少爷这是......要开始担事了。”
昨日代表唐家出席前线物资调配会议的，正是他。
今日由他来向家族核心说明情况，合情，也合理。
“大哥！”
几个年轻堂弟妹眼睛一亮，热络地打着招呼。
在外头名声不好，可不代表在自家年轻人眼里差了。
唐柯只略微颔首，目光已经平静地扫过长桌尽头——那儿，属于家主的主位空着。
老爷子今天没来。
他没多问，脸上也没什么波澜。
只是直接走到长桌中段那个常年空置、却始终为他保留的位置，坦然坐下。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不少人还或明或暗地看着他，空气里飘着一丝揣测。
有人觉出点不对劲。
唐柯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显得有点沉。
只是那微敛的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严肃，让他整个人透出一股不同于往常的低压。
这情形......
好像有点眼熟。
三年前那次，好像也是这样？
几个经历过三年前那场风波的族人，呼吸几不可察地轻了些，背脊也不自觉挺直了。
正想着，管家拿着终端平板走了进来。
他没有如惯例般先环顾全场，而是径直走到了唐柯身侧，微微躬身。
这下，所有人都彻底明白了。
有事了。
而且，恐怕还不止一件。
“少爷，昨天的名单整理好了。”
管家声音平稳，将平板递过。
唐柯接过，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随意划动两下，目光快速扫过几行关键信息。
然后，他才抬起眼，缓缓看了看屋里神色各异的族人。
就这抬眼一看的功夫，他脸上那层让人不敢大声喘气的沉色，似乎淡去了一些。
嘴角甚至微微扯了扯，露出了点他们熟悉的、带着些懒洋洋和随意的调子。
“都站着干嘛？”
他开口：“坐，老爷子今天歇着，我来。”
听见这口气，屋里绷着的那股劲儿一下子松了。
尤其是几个小一辈的，明显松了口气。
对嘛。
这才是他们认识的唐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