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回了心园后,发现李香妹正站在侧门口张望。
见她下车,连忙迎了过来。
“小婉,咋样了?送到火车站吧?有没有看着他上车?”
江婉轻笑:“放心,直接送到火车站。不过,离上车还有一个小时,我就没送去月台。”
李香妹仍有些不放心,似乎想起了什么,涩然笑了笑。
“……他们有两人,有啥事能互相照应,倒也不用担心。”
江婉搂住她的胳膊,低声:“只是同学而已,我表哥不是那种见异思迁或朝三暮四的男人。”
“俺知道。”李香妹苦涩低笑,“俺只是觉得……俺……是俺高攀了他。”
江婉一听就皱眉:“嫂子,说啥呢!”
李香妹有些不好意思赔笑:“他是大学生,很快就要当医生了。俺却还是啥都不是……跟他差得远了。”
江婉摇头:“你呀,不用觉得自卑。他的大学,是你供出来的。没有你,他哪里的钱读大学。没有你,我大表哥才是什么都不是。”
李香妹苦涩低笑,没说什么。
江婉低声:“嫂子,表哥他跟你领证结的婚,你们是法定的夫妻。你救过大表哥,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喜欢的唯一女人。大表哥上学那会儿,班里也有女同学,可他只当人家是同学。现在上大学了,他也只是当人家是普通同学。你呀,该相信表哥不是那种人。”
“俺相信!”李香妹点点头:“俺相信他不是……那种男人。俺只是……只是……”
“你不用自卑。”江婉打断她,“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在我表哥心目中,你就是最好的,是他贤惠又能干的媳妇。他呀,早些时候在车上还一个劲儿跟刘静夸你呢。”
李香妹双眼一亮,有些不好意思。
“俺有啥好夸的?”
江婉脱口答:“他说,你特别能干,特别勤快,家里的钱都是你赚来的。他读书的生活费,都是你一个人辛辛苦苦赚来的。他说,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他。等他毕业了,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别让你那么劳累。”
这些话,韩栋梁确实时不时会说起,所以李香妹丝毫不怀疑。
想着他亲口当着刘静的面说,李香妹心里的那抹自卑消散了不少。
江婉又道:“嫂子,你一个月的工资好几十块,全靠自己双手劳动所得。我表哥和刘静哪怕毕业当上医生,刚开始几年都还没你赚得多。”
这么一比,李香妹瞬间恢复笑容。
江婉暗自放下心,问:“小九呢?”
李香妹答:“他和欧老在屋里午睡。李师傅没去睡,他儿子和孙子孙女来了。”
“哦?”江婉脚步一顿,问:“嫂子没来?”
李香妹摇头:“没,就他儿子和两个孩子。”
江婉洗了洗手,又问:“师兄带礼物没?”
李香妹答:“好像……好像带了几个苹果。”
江婉点点头,转身去准备回礼。
不料,当她把回礼送过去的时候,李茂盛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
“师傅,怎么不留师兄他们留下吃晚饭?”
李缘揭开杯盖,喝了一口水。
“两个孩子说,妈妈让他们必须早去早回,不能在外头吃饭。”
原来如此。
江婉将回礼搁下,道:“等师兄下次来了,记得让他带点茶叶回去。”
李缘莞尔低笑:“也许,不用等下一次了,他晚点就会过来。”
江婉有些懵,问:“师兄只是送孩子回去呀?”
李缘无奈摇了摇头:“你等着,我应该不会猜错。”
果不其然,那天傍晚时分,李茂盛又来了。
他脸色铁青,神色有些不对劲儿,虽然扯了笑容跟江婉打招呼,但江婉仍瞧出来了。
欧老也瞧出来了,很有眼力劲儿拄着拐杖说他要去回廊那边散散步。
他退了出来,将西厢房留给李缘父子俩。
李缘正在练字,抬眸扫了一眼儿子,随后继续埋头写着。
李茂盛欲言又止,见老父亲安静写字,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闭上了嘴。
他坐在炕边,默默看着老父亲练字。
字一个接一个,不知不觉看了好一会儿,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一些。
李缘挺直背,端详片刻后,招呼儿子过来。
“你看看,这个字写得怎么样?”
李茂盛认真看了看,答:“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唯有结尾处这个收笔有些……不够火候。”
“嗯。”李缘微微一笑:“这几十个字中,也就这么几个比较满意。最满意的一个,结尾却还差强人意。”
李茂盛安慰道:“爸,您能写到这个水平,已经相当不错。”
“还行吧。”李缘摇头:“算不得好,只是兴趣爱好,给自己找点事干。任何事都是如此,不管你做得多好,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总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李茂盛附和:“咱又不是书法家,不用追求太高。平时练练,锻炼胳膊肌肉就行。”
“嗯。”李缘将毛笔收起来,问:“你多久没练字了?”
李茂盛答:“我一周练两三回,没法固定。只要有时间,我就会看书或练字。”
李缘赞许道:“心情烦闷的时候,看不下书,就可以试试练字。练字会让你摒弃杂念,平复心情。”
“爸……”李茂盛颇无奈开口:“我都快要被她给气死了!”
李缘低笑:“你忘了?生气伤身,切不可多气。你呀,也不年轻了,别动不动就生气。我以前是怎么教你们几个的?平和的心态,波澜不惊的处事态度,都得慢慢养起来。”
“……是我做不到。”李茂盛无奈叹气:“我这几天都快烦透了。”
李缘慢慢收拾桌面,道:“别影响了孩子。他们都十几岁了,不是小孩子。你们的情绪变动大,哪怕藏着避着,孩子也能敏锐察觉出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值青春期,本来就敏感些,切莫一时失控,不小心伤害了孩子。”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李茂盛带着气性:“这么一点小情绪都调整不了,那也太没用了!自小教他们要坚强,要自强,家里一点小事他们就承受不来,那也太让我失望了。”
李缘“哦?”了一声,好笑反问:“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都四十几了。你连一点小情绪都调整不了,夫妻矛盾都解决不了,那我是不是能说你不坚强,不自强?我能不能说你很没用,你很让我失望?嗯?”
李茂盛一时语塞,竟答不上来。
“爸……”
李缘示意他擦桌子,自己则去角落洗手。
“大事能化小,小事能化了,取决个人的能力和心态。能力不强者,一点小事处理不了,甚至耽搁了,耽误了,最终小事误成了大事。家里的事,哪怕再大,仍只是家里的事,一定要化成小事。一旦你的心态崩塌,小事闹成大事,那便成了大事。”
李茂盛仔细擦完桌子,又洗了洗抹布,重新擦多一遍。
“爸,我……其实我这几天没过来,就是在等。等她跟我解释为什么她没将我回来的消息告诉你,等她跟我解释为什么没带着两个孩子来给您拜年,等她解释为什么住得这么近,却连来探望您一下都没有。可她什么都没说,一句半句都没有。”
“爸,我为什么同意她和孩子们调来京都,您该是知道的。除了孩子们能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外,主要原因是您也要留在京都。”
“我跟她说了,我远在大西北没法在你膝下孝敬您,让她要替我多孝顺孝顺您。她嫁给我快二十年了,至今没给您做过一顿饭,煮过一杯茶。可她——她还总挑三拣四!我不说起还好,一说起就一肚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