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钟,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细雪扑打在玻璃上,冬日夕阳的余晖透过蒙着薄霜的办公室玻璃窗,在孙国华的办公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窗框上凝结的冰棱将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宛如他此刻凌乱的心绪。光影在摊开的文件上缓缓挪移,给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镀上一层苍白的金边,又漫过一旁放着的牛皮纸袋,袋角微微翘起,露出半截印着外文的巧克力包装。远处供暖管道发出低沉的嗡鸣,与窗外呼啸的风声交织,更衬得室内寂静得令人窒息,唯有墙上的挂钟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指针划过的声响格外清晰。
孙国华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处理完手头堆积如山的工作。他轻轻合上笔记本电脑,目光落在一旁放着的大包上,包里装着从国外特意为杨雪挑选的礼物——她最爱吃的巧克力,还有一条精致的丝巾,想着能给病床上的她带去一丝惊喜。
正准备起身前往医院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任学军打来的。孙国华看着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名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按下接听键:“嗯,老任,我下午回来的,在公司呢,正要去医院看看杨雪……”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包挎在肩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整理着桌上散落的文件。
电话那头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寂静得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孙国华眉头微皱,疑惑地把手机拿远,看了看信号格,满格的信号让他更加不解。他连忙把手机贴回耳边,连续“喂喂喂”了好几声,声音里透着焦急。
就在这时,任学军的声音突然传来,低沉而沙哑:“我就在你单位附近不远,你先在办公室等我十分钟,我现在就过去……”不等孙国华多问,电话便匆匆挂断。
孙国华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心里泛起一丝不安,但他还是选择相信任学军,或许真的有什么急事要当面说。
十分钟的等待格外漫长,孙国华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门口。终于,门被推开,任学军走了进来。
孙国华刚要开口询问,却被任学军脸上的愁容惊住了。任学军平日里总是爽朗乐观,此刻却像是被巨大的阴霾笼罩,脚步沉重得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千斤巨石上。
孙国华心里“咯噔”一下,忙问:“老任,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任学军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进沙发,而是缓缓走到孙国华身边,每一步都带着迟疑。
孙国华直直地盯着任学军,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任学军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国华,杨雪走了……”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什么,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孙国华的心上。
“杨雪走了?”孙国华喃喃重复着,眼神中满是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停止了转动。
可转瞬之间,那可怕的含义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踉跄着向前一步,紧紧握住任学军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杨雪,她,她……”
任学军轻轻拍了拍孙国华的手,眼神里满是不忍与无奈,缓缓点了点头:“你出国的第七天,杨雪在医院就去世了!医生也尽力了,后事我们都协助家属妥善安排的。现在最痛苦的就是杨雪的父母家人,你要是方便的话,抽时间去看看也行。”
孙国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险些瘫倒在地。他松开任学军的胳膊,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挚爱的情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没到伤心处。此刻,孙国华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滴在他的衬衫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与杨雪相处的点点滴滴。离别那天的场景更是清晰得可怕,杨雪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却还强忍着病痛,努力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轻声对他说:“放心去吧,我等你回来。”可如今,那个笑容却成了永恒的回忆,而他再也无法看到她温暖的笑脸,听不到她温柔的声音。
这个陪伴他多年的女人,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被癌症折磨。刚四十二岁,本该是享受生活的年纪,却早早地被命运夺去了生命。孙国华心中满是悔恨与自责,为什么要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国?为什么没能多陪陪她?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想大喊,想把心中的痛苦与不甘都宣泄出来,可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向门口走去,仿佛要去寻找杨雪的踪迹。任学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担心地说:“国华,你冷静点!”
孙国华被拉得一个趔趄,又跌坐在沙发上。任学军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轻声安慰道:“别太难过了,杨雪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孙国华机械地接过水杯,却感觉不到水的温度,任由水杯在手中摇晃,水洒在手上也浑然不觉。
任学军默默地坐在一旁,目光紧紧盯着孙国华,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孙国华压抑的啜泣声时不时响起。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黑暗一点点吞噬着整个房间,就如同悲伤一点点吞噬着孙国华的心。
杨雪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带着他们所有的回忆,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只留下孙国华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中,独自面对这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