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呢？”阿幽眨了眨眼：“什么世界不真实的？”
说着便踮起脚尖，冰凉的手指轻轻贴上赵理的额头：“小理子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染了热症吧？”
赵理凝视着眼前这张写满担忧的小脸，忽然轻笑出声：“没事了，方才是我胡言乱语。”
“哼，又吓唬我。”阿幽松了口气，单手叉腰作势要打：“下次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好好好。”赵理应和了几句，便转身望向城外。
夜色如墨，凉风微掠。
“我们回去吧...”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可能是这几日...”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骤然划破夜空，紧接着是刺耳的竹哨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赵理条件反射地将阿幽护在身下，目光如电扫向声源处。
只见一队队披甲军士手持火把，如潮水般涌向声音传来处，铁甲碰撞声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完了完了...”阿幽浑身发抖，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赵理的衣角，“一定是那些夜噬魔又来害人了...早说过宵禁时分不能出来的...”
“夜噬魔？”赵理眉头紧锁。
“就是那些专在夜里吃人的魔物啊！”阿幽的声音带着哭腔：“小理子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上月你们不是还跟着陈掖将军去焚烧过被斩杀的魔物嘛。”
“似乎...有点印象。”赵理随口应着，远远望去，隐约能看见远处天际有几道蝠翼般的黑影掠过。
那便是夜噬魔么。
他本能地绷紧肌肉想要跟上去，却在转身时对上阿幽那惊恐的目光。
忽然，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怕。”他放缓语气，揉了揉少女柔软的发顶：“我们回去吧。”
“那边很危险的，你不要去...”阿幽说到一半突然瞪大眼睛，像是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不去看热闹？”
“守军会处理好的，我们过去也是添乱。”赵理轻推着她的肩膀往巷子里走，却在转身时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城墙方向，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走吧。”
“嗯！”
深巷中，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远处的火光却愈发明亮，将半边夜空染成血色。
......
“放箭！！”
校尉挥刀怒吼，十余张硬弓同时震颤，箭矢破空声撕开夜幕。
可那几只夜噬魔只是轻轻振翅，精铁箭簇便如枯枝般簌簌折断。
“唧唧——！”刺耳的尖啸声中，三丈宽的骨翼骤然舒展。
最前排的盾牌手尚未结阵，就看见泛着幽光的铁爪在眼前急速放大。
“举盾！举......”校尉的吼声戛然而止。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他亲眼看着甲二队的孔长顺被利爪贯穿铁甲，整个人像布偶般被提到半空。
那柄跟随老孔戍边十年的环首刀，当啷一声坠在血泊里。
“嘶啦！”
空中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和惨叫声。
先是肠衣崩断的闷响，接着是肋骨折断的脆响，最后是血瀑倾泻的哗啦声。
温热的肝肺砸在那校尉的甲胄上，顺着顿项往下淌。
“结圆阵！背靠背！”校尉抹了把糊住视线的血浆，刀尖指着正在俯冲的妖物：“给我...”
话尚未说完，便听到一声尖啸，那只最大的夜噬魔正在舔舐爪尖，暗绿色的竖瞳里映出下一个猎物，俯冲而下！
校尉瞳孔一震，厉声道：“小心！！！”
“莫慌！”
一声清喝划破夜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翠影如电光般掠过半空。
刀锋寒芒连闪，冲在最前的几只夜噬魔甚至来不及惨叫，便被凌厉的刀罡绞成碎肉，黑血如雨洒落。
那道身影凌空而立，衣袂翻飞，青丝如瀑——正是绿萝。
“绿萝将军！” 军士们又惊又喜，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
“先救伤者，传令各部，严守阵线！” 绿萝眸光冷冽，扫视着剩余的夜噬魔，刀尖斜指，杀意凛然。
“这些，交给我。”
“嘿嘿嘿……” 一只体型硕大的夜噬魔忽然怪笑起来，尖锐的声音像是刀刮铁板。
“就凭你一个，可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远处骤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绿萝娥眉一蹙，抬眼望去，只见城中火光四起，无数夜噬魔竟已突破防线，在吾威城内肆虐，被破门而入的百姓被迫奔逃，血染长街。
“那……加上我呢？”
一道清冷如霜的声音倏然响起。
那夜噬魔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刀光一闪，它的狞笑还凝固在脸上，身躯却已被一分为二，轰然坠地。
“莫要惊慌，不过是零星几只妖物而已，有凤翔在，定保吾威不失。”陈掖按剑而立，玄甲映着火光，如渊渟岳峙。
话音落下，四周骤然掠出数十道黑影——【凤卫】如鬼魅般现身，三人成阵，刀光如网，顷刻间便将肆虐的夜噬魔绞杀殆尽。
血雨未落，战局已定。
“大帅！”校尉见到屋檐上那道身影，连忙行礼。
绿萝一跃至陈掖身旁，抱拳道：“大帅。”
“没事吧。”陈掖轻声道。
“几只夜噬而已。”绿萝轻声道，轻抖刀刃甩开未干的血迹：“不过比起从前，它们的行动越来越频繁，派出的魔物也越来越精锐了。”
陈掖望着地上那几具魔物尸体，轻声道：“不是它们变强了，而是我们的防守力量越来越薄弱，才让它们有可乘之机。”
绿萝微微蹙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援军至今杳无音信...”
陈掖的拳头下意识握紧又松开：“再等等，总会有办法的。”
“为何不派人出城求援？”绿萝终于问出压在心底多时的疑问：“从这里到关山，若是我去，一日便可往返。”
陈掖想也不想，便果断摇头：“眼下城防空虚，随时可能遭遇袭击，少了你坐镇，风险太大。”
“那派凤卫去如何？”绿萝提议道。
陈掖沉吟片刻，依旧摇头：“如今凤卫仅剩不足三百人，在援军到来前，她们是守城的中坚力量，不可轻易调动。”
“可是...”
“此事不必再议。”陈掖直接打断：“固守待援，这是我的决定。”
“...遵命。”绿萝低头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疑虑。
这段时间以来，大帅的决策越来越令人费解。
明明局势危急，固守待援无异于坐以待毙，派人求援才是上策，可她既不许自己出城，也不让其他人离开，这完全违背了用兵常理。
望着陈掖日渐消瘦的侧脸，绿萝心中升起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大帅，究竟在想什么？
突然，一个【凤卫】倏声出现在两人身边，朝着陈掖行礼：“大帅，所有入侵的夜噬魔已经被斩杀，本次入侵造成百姓...”
“有没有东城区的百姓受伤？”陈掖忽然打断。
一旁的绿萝看了她一眼，眼里掠过一丝诧异，但却没有出声。
【凤卫】身形微顿，甲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请大帅放心，东城区有数组【凤卫】驻守，另有北境军与凤翔卫千余人布防，虽有几只夜噬魔潜入，但在突破第一道警戒时便已被斩杀。”
陈掖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颔首道：“妥善安置伤患，加强城防。”
“遵命...”【凤卫】却未立即领命退下，铁面具下的呼吸声略显迟疑。
陈掖目光微动：\"还有情况？\"
“属下等在清理战场时...”【凤卫】犹豫了一瞬：“发现两名东城区的百姓。”
她眉头骤然紧锁：“二人可曾受伤？”
“安然无恙，事实上...”【凤卫】的声音透着不可思议：“他们遭遇了一只夜噬魔，但等我们赶到时，那魔物已经被他们杀了”
绿萝瞳孔骤缩：“你说什么？两个平民斩杀了夜噬魔？”
陈掖眸中寒光一闪，道：\"人在何处？\"
\"仍在事发之地。\"
\"带路。\"
“是！”
.....
转角处，赵理和阿幽蹲在角落，几名【凤卫】散落四周，一脸警惕。
一只夜噬魔躺在青石砖上，胸口一处碗口大的伤疤狰狞裸露着，鲜血流了一地。
片刻后，听得身边军卒齐声行礼：“大帅！”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面前，神色清冷。
陈掖看着赵理，道：“是你杀的夜噬魔？”
赵理正要回答，却刚好看清陈掖容貌，突然怔了怔。
怎么感觉...
跟阿幽有几分相似。
一时间竟忘了回答。
“大帅在问你话。”一旁的【凤卫】喝道。
赵理这才反应过来，正要应承，却听到身边一少女脆生生道：“是我杀的！”
跟在陈掖身后的绿萝闻言一愣，望向少女。
当看到少女模样时，她跟赵理的反应一般，顷刻间也怔住了。
“回大帅，我等赶到时，正好看见整个过程，这夜噬魔确实是这位姑娘所杀。”一名留守的【凤卫】轻声道。
“她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竟然能杀夜魔？”强行收拾思绪的绿萝回过神来，倒是先提出了疑问：“即便是这位小哥，怕也做不到吧。”
“因为那只夜噬魔很笨啊。”面对两位守卫吾威的将领，阿幽竟然没有丝毫怯场，大大方方指着一旁沾血的竹棍：“它飞得好快，我才刚刚拿起竹子，它就一头撞上来了。”
“夜噬魔的肌理异于常人，刀剑尚难损其分毫，你一根竹子能轻易戳穿它？”绿萝皱眉道。
“这我就不知道，但确实就是这样。”阿幽说道。
赵理也出声：“听着很离谱，但并非做不到，在速度足够快的情况下，一片叶子也能杀人，所以死在竹子下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陈掖深深看了一眼阿幽，目光才移向赵理：“深夜违反宵禁是什么罪名你可知道？”
赵理愣了一下，连声道：“是我一人要出来，阿幽是担心我才跟着过来，也是她劝我回去，如果有责罚，将军责罚我一人即可。”
“小理子！”阿幽闻言顿时就急了。
沉默片刻，陈掖转身离去：“念在你杀敌有功，功过相抵，但下不为例。”
“送二人回去。”
“是！”
“欸！！”阿幽一脸惊喜，不由得拉住赵理朝着陈掖绿萝两人离去的背影，使劲鞠躬：“快说谢谢将军！”
“走运了耶今天！”
......
回程路上，绿萝神色犹豫，几次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便问吧。”陈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风中。
“大帅...似乎对东城区的百姓要更好一些。”犹豫片刻，绿萝靠近陈掖半步，道：“属下斗胆，不知大帅可否为属下解惑？”
陈掖脚步一滞，忽然抬头望向了天边，恰逢阴云尽散，一轮明月高挂。
“如果可以....我想对所有人都好点。”
“嗯？”
“无事。”陈掖忽然心有所感，转身朝着城外方向望去，目光幽幽，似乎穿透了城墙。
“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绿萝一怔，大帅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不等她发问，陈掖收回目光，像是自言自语：“不过只是这样还不够，现在的你怕是救不了大家。”
“得先帮你一把，才能让你帮大家。”
“大帅？”绿萝愈发好奇：“您在说些什么？”
陈掖摇摇头，率先迈步：“走吧，今夜还很漫长。”
.....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梦里依稀...嗯？怎么回事，不是看着马上就到了么，怎么越走距离越远。”
吾威城外，背着个书篓哼着【倩女幽魂】的澹明版宁采臣干脆停下来，看着有些氤氲的地面，忍不住挠了挠头：“梦境是开始不稳了么？”
说罢，眯眼望向远处，眼神微微一凝：“这是...”
只见吾威城的轮廓突然开始融化，青砖城墙像蜡油般缓缓垂落，城门楼的飞檐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把这座城池当橡皮一样揉捏。
而方才还近在咫尺的官道，此刻竟如抻长的麦芽糖，在氤氲热气中诡异地延展。
大地突然发出绸缎撕裂的脆响。
垂眸一看，只见自己的影子正被地面缓缓吞噬，化作万千条彩色丝绦，像被抽离的经线般簌簌飞散。
咔嚓咔嚓。
远处传来琉璃破碎的清越声响。
抬眼望去，整个天穹突然塌陷成无数棱镜碎片，化作白昼，继而又一瞬转黑。
“有意思...”看着光怪陆离的场景，澹明微微抬眉，正欲出手，七道虹霓自破碎的镜渊中喷涌而出，宛如有了生命的彩绫，倏忽缠上他的四肢。
最艳烈的那道绛色流光竟攀附到他耳畔，发出一声轻盈絮语：“我知道您想把大家救出去，我会帮您，请您不要抗拒这股力量，相信我。”
“嗯？”澹明眉头一皱，沉吟片刻，忽然收敛灵力，任凭这股力量萦绕周身。
下一瞬，脚下大地突然翻卷如浪，将他化作漫天星屑，瞬间消失在原地。
而远处坍缩的城池中央，正浮现一只巨大的琥珀色瞳孔。
（五一出行，注意安全嗷，平平安安出门，高高兴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