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通道中,扭曲的光影在四周流动。
代无垢,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沙哑意识,正踱步而行。
身旁,七八个形态各异,散发着浓烈恶意的阴噬兽意识投影相伴。
身后还跟着成千上万如潮般的部下。
它们一边走,一边用精神波动交流。
“为什么要听【九万黎】驱使?”一道充满戾气的意志率先发难:“只比我们高一阶而已,竟敢驱使我们做先锋。”
‘代无垢’头也不回:“高出一阶,实力和地位就是天渊之别,现在执掌这里的是祂,敢有违逆的,【血哀】的下场你们不是没见到。”
指的是之前被【九万黎】随手灭掉的那个同伴。
另一个声音响起:“虽然是这样,若我们要是一起发难,他总不能把我们全杀光,大军还没到达,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们能谈判的筹码很多,没必要急着出头。”
“能这么简单那就好。”‘代无垢’神色不变,淡声道:“【烛婴】死在这的消息,最高意志已经知道,这个星球注定要被毁灭,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更应该等着大军到来。”那个声音道:“大军到来,就这脆弱的星球意志根本拦不住,何必降阶出手。”
“万物万灵死了还能归于天地,我们死了,就直接归于虚无。”
“太冒险了。”
“正因为这样,”‘代无垢’停下脚步,黑色的眼睛扫过其他人:“【九万黎】才必须在大军到来前立点功劳。”
“我不明白,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祂拖了太久,区区一个星球,拖了这么多年,以最高意志的性子,等大军到了,除了清理这个星球,祂自己也逃不掉处罚,现在不过是在挣扎,想将功补过。”‘代无垢’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像是自说自话。
“然后呢,还是那句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一个声音充满不屑:“一个靠运气晋阶的家伙,一点功劳都没有,死了也是活该,我们凭什么帮祂?”
“祂死不死,与我等无关。”‘代无垢’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九万黎】确实完了,最高意志最讨厌退缩的人,祂却一直不敢全力出击,就是怕像【烛婴】一样死在这里,这点小心思,最高意志清楚得很,只是暂时没理会罢了。”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让祂的拥趸们出头就是了,祂分明是想我们死,你还要顺着祂的意。”同伴不理解。
“顺着祂的意么...”‘代无垢’摇头:“从现实来说,不管他结局是什么,只要还没死,就是我们上官。”
“不听命令,只要报上去一个‘抗命’的罪名,按照最高意志的习惯,我们很可能被一并处理掉。”
周围闻言突然陷入了沉默。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那按你这么说,我们横竖都是死?”
“不一定,”‘代无垢’眼中黑光闪动:“有一条路,也许能活。”
“说。”
“我们能到今天这个位置,是靠实力拼出来的,每一步都很不容易,所以得珍惜性命。”
“而想活命,就得向最高意志证明,我们不怕死,为了完成任务,甚至愿意降阶压制力量通过这个不稳定的通道,前往那短生种的星球。”
“这看起来是冒险,但其实是一条活路,还是唯一的活路。”
“为什么是活路?”几个声音同时问。
‘代无垢’倒是很耐心,这几个同伴虽然和自己实力差距不大,但却没有多少主动的思考能力,这也是自己为什么可以收服他们的缘故。
“一,表明我们绝对忠诚,不怕危险,先在最高意志那里留个好印象,免得被【九万黎】背后告状。”
“二,我们先过去,虽然力量弱了,但如果能在里面制造混乱,配合【九万黎】在外面施压,加速这个星球的崩溃,这就是实打实的功劳,等大军到了,我们就有资本和话语权。”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星球吞噬需要有人监管,我们压制力量潜入,如果能活下来,等到大军降临并清洗完毕,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功勋就是接管这里的最佳人选,最高意志需要的是能干活的部下,我们证明了价值,就比留在后面的同类更有用,按短生种的说法,这叫向死求生。”
“当然,前提是建立在我们这一行顺利,要是死在这小星球,一切就没有意义。”
几个阴噬兽仔细想了想,渐渐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虽然很冒险,但的确是绝境中唯一有希望的路。
想到这,它们看向‘代无垢’的眼神,多了一丝钦佩。
这家伙,不仅能打,对上面的规则和生存之道也看得很透。
难怪一开始就主动抢了这人类的躯体。
这都是已经计算好的。
“既然这样…”最初那个不满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那就…拼一把。”
话音落下,其余同伴还没发声,却听得一道低沉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呵...呵呵...”
几个阴噬兽顿时警觉,猛然注视着‘代无垢’。
因为那笑声是直接从“代无垢”的喉咙里发出。
更诡异的是,发出笑声的‘代无垢’脸上,正浮现出一种与它们气质截然的表情。
那双原本被黑暗充斥的眼眸,此刻竟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你不是【残嚎】!”一道意识发出尖锐的波动。
祂们瞬间明白过来,这具躯壳里原本的意识,那个叫代无垢的人类,竟然没有被完全吞噬,甚至还能夺回主意识!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已经被镇压!
他的修为比不上那个叫圣汗的短生种,他的意志和那短生种也无法相提并论。
怎么可能...
只见代无垢周身原本被压制下去的灵力突然疯狂运转,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汹涌而出。
磅礴的力量甚至让这具破损的躯壳开始龟裂,透出刺眼的光芒。
他狞笑着注视这几个入侵者:“原来…你们这些所谓的‘高等存在’,也会像我们一样勾心斗角…”
“那看来,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不过,就凭这些错漏百出的计谋,还是太嫩了点!”他低吼着,力量在层层攀升。
“你们太小看人族,太小看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挣扎求存数千年所磨砺出的意志,更小看我代无垢了!”
“我是谁?”
“我是执掌天道众权柄的蒙玉宫主!”
“是以一人之躯向旧世界挥剑的逆命者!”
“是为万世谋太平不惜背负弑亲之罪的狂徒!”
“我是代无垢!”
“我!”
“可!”
“是!”
“代!”
“无!”
“垢!”
“想用我的躯体做你们的傀儡,去统率我一手参与壮大的天道众?”
“想用我呕心沥血建立的通道,去入侵我的故土?!”
他眼中的光芒炽烈如阳,刺目的金光从他龟裂的躯壳中迸射而出,将扭曲的通道照的如同白昼:“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我是做错了事,引狼入室,为人族招来了千年未有之大劫…万死难赎其罪!”
“但做错了,不代表就会一错再错!更不代表,我会给你们机会得逞!”
“人族的大劫或许我无力阻止,但由我亲手闯出来的祸…”他周身灵力沸腾到了极致,整个不稳定的空间通道开始剧烈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股毁灭性的足以绞碎一切信息与存在的紊乱力量以他为中心疯狂汇聚!
“就由我亲手了结!”
他咆哮着,目光死死锁定那几只惊恐万状的阴噬兽意识还有祂们身后的兽潮:“你们这些骗子..这些肮脏的渣滓,宇宙的排泄物!”
“就给我在这虚无中...”
“陪葬!!!”
“不!”
“快阻止他!”
“区区蝼蚁胆敢如此?!”
“找死!!!”
在阴噬兽们的惊恐精神尖啸中。
轰!
虚无空间中,一道极致的光芒猛然爆发,吞噬了一切。
.....
地球,非洲。
三个小时期限,已至。
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吞天大阵边缘能量流动发出的低沉嗡鸣。
预想中联军仓惶撤退的混乱景象并未出现。
“看来,他们还是不甘心。”罗桑次旦轻声道。
“无妨。”月朦神色淡然,袖袍一挥:“那就让他们认清现实。”
“还是小心为好。”犬虎皱眉道。
“放心,有吞天大阵在,我手头至少还有十几万条人命。”月朦嘴角微扬:“他们不敢乱来。”
“这一次优势,在我们这。”
几位部首见状,也不再发声。
不管他们喜不喜欢,这确是这段时间以来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战。
不过一个大阵,便让不可一世的联军难堪至此。
忽然,月朦转过身,朝着另一处行礼:“我们要开始了。”
“而那位,便请几位前辈代为牵制。”
“月朦,不胜感激。”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放心便是。”
“老朽也很好奇,这闭关的数十年里,除了那老不死,神州到底又出了什么样的天骄,能让我天道众沦落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事结束,神州穗城重新拿回来后,那个阿娣的魂体,我们要全部吞噬。”
“就作为这次的消耗。”
“我想,代无垢应该不会有意见。”
月朦眼眸掠过一丝阴霾,却依然恭声道:“自然。”
话音落下,几道流光掠过。
命令既下,早已潜伏在各处真正的天道众菁英,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露出獠牙!
在北美特别防御处“守护者”部队的临时驻地外,空间一阵扭曲,三名身着银灰色袍服的天道众凭空出现。
为首者轻蔑地扫过眼前如临大敌架起武器的士兵们,嗤笑道:“不要拿凡人的玩具对着我,收拾行李滚蛋吧,非洲,是我们的。”
他身后的同伴抱臂而立,眼神戏谑。
……
英吉列的圣弓小队构筑的防御结界前,一名手持骷髅法杖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天道众用干涩的声音缓缓道:“圣弓卫队,可笑,本想让你们知道我们天道众真正的力量,不过今天你们走运,现在,解除你们的结界,然后离开,这样不会跟你们那些可怜的战友一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罢,法杖顿地,阴冷的死亡气息弥漫开来,让结界光芒都为之摇曳。
一众圣弓手神色凝重。
……
而在一支内御直小队的上空,剑光一闪,一名背负古剑神色倨傲的天道众剑修脚踏虚空,俯视着下方严阵以待的几名御直,嘴角扯了扯:“御直?好像也没多厉害,看来也不过是仗着前人余荫的余孽而已。”
“当年没有选择加入内御直是对的,什么通不过试炼,只是你们不配。”
“滚吧,回到神州好好待着,兴许还能骗骗人,千万别出手,一出手,可就露馅了。”
说罢,剑意凌空,压得下方众人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
…
与此同时,澹明所在空域。
百丈之外,流光溢彩中,足足七位气息磅礴的天道众精锐显化身形,为首的是一位面容阴鸷的老者,其灵力波动竟丝毫不逊于北宫逸尘。
其余几人虽然不及老者,却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没有神州灵部,这天道众似乎还真能翻天。
果然,能够存续千年的组织,都不是简单的。
他目光锁定在澹明身上,审视了一番,忽然笑了。
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澹明跟前。
“你就是那所谓的天骄?”老者点了点头:“确实有几分不凡,难怪需要我们这些老骨头出山。”
“可惜年轻了点,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竟一而再再而三招惹天道众。”
“我料想,你的那些战绩都是宣传所为吧。”
“这也是你们这些所谓政权一贯的手法。”
“听你这话,看来也是天道众的高层。”澹明淡声道。“明知道是老骨头,就应该找副棺材躺着等死,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呵呵呵,高层算不上,不过是曾经掌控过一部的老不死,统治地下世界数十年的老不死罢了。”
“老朽也想静静躺着啊,奈何小辈们不争气,所以只得从棺木里再爬出来一次。”老人倒是不恼火,反倒饶有兴趣打量着澹明。
过了一会,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拜入我的门下?”
“天道众招揽人才不拘一格,你天资聪颖,若是入了老朽门下,日后作为定然不小,过往恩怨既往不咎。”
“地下世界,那不就是老鼠?”澹明神色不变,轻声道:“这是你的遗言?”
“牙尖嘴利,呵呵呵,只可惜,大势面前,个人勇武毫无意义,嘴舌之利也毫无意义。”
“你既不愿,老朽也不勉强,今日老朽惜才,留你这小儿一命,他日若是后悔了,可随时来寻老朽,老朽名号乌木霸天。”
“现在带着你的人回家去吧……”
说着,甚至想伸手去拍澹明的肩膀,姿态轻慢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及澹明肩头的刹那。
手掌忽然凌空爆成一团血雾。
老人瞳孔一震,一个闪现退出百丈之外,扶着断掌,神色阴冷,还有一丝凝重。
看走眼了。
但下一秒,看着澹明那稍显冷意的表情。
顷刻,怒从心起。
那又如何,再强也不过一人!
普天之下,除了那神州的老不死,他乌木霸天可没怵任何人!
“好!好!好!”
“不知好歹的小子!”
“我不计前嫌有心招揽,你却如此不识抬举!”
“今日,便是不可能让你走!”
“老哥们,让这小辈看看,我们这些老骨头在这世上还有没有说话的地方!”
话语落下。
“轰!”“轰!”“轰!”
话音落下,七道令人窒息的气息顿时爆发!
整片领域空气瞬间凝固,庞大的威压自四面八方涌来,逐渐弥漫整片领域,地面寸寸龟裂。
天地隐隐变色。
气息较之以往所遇都要强上三分!
寻常修行者甚至普通御直要是在这里,别说反抗,就是连呼吸都做不到。
怕是几秒内便血液沸腾经脉破碎窒息而亡。
好不渗人。
老者缓缓踏前一步,狞笑着,断腕处几根乌木藤条如触手突出交缠再度愈合。
挥臂一振,整片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蛛网般的裂痕凭空蔓延,仿佛苍穹即将崩塌。
随即屈指轻弹,脚下大地轰然剧震,数里沃土竟在刹那间化作死寂的琉璃,折射出末日般的景象。
难怪这么有恃无恐,天道众的底牌还是有一点的。
但不多。
“哈哈哈哈哈臭小子,这等力量可曾见过,怕是已经突破了你的想象了吧!”
“不过后悔已经晚了,你必死!”
“这是冒犯了天道众前部首的代价!”
现在的反派都那么降智么?
若是放在以前,以澹明性子一定忍不住吐槽。
但今日,他没有心情。
没有看那老者,甚至连回应都懒得回应。
只是漠然地向前踏出一步。
缓缓抬起右手。
随意地向前,五指微张,
虚虚一抓。
…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绚烂的光影对撞。
那七位不可一世的天道众前任部首,连同他们脸上凝固的嘲讽与惊愕,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握住的虫豸一般,在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向内坍缩!
继而挤压!!
然后爆碎!!!
“噗!”
一声轻响。
便化作了一团团凄艳的血雾和肉泥,混合着破碎的骨骼与法器碎片,纷纷扬扬从空中洒落。
一丝温热猩红的血点,溅上了澹明清秀白皙的脸颊,在那如玉的肌肤上,点染出一抹触目惊心的邪异。
几乎在同一瞬间!
非洲各地,所有前出至联军阵前的天道众菁英,无论他们身在何处,正在如何嚣张跋扈,都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或是被早已蓄势待发的联军超凡者集火秒杀,
或是被预设的灵能阵法瞬间引爆,
或是被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以特制符文子弹洞穿灵台九脉。
……
通过阵法感知到那数以万计的核心气息在短短一两秒内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般接连湮灭,月朦脸上那智珠在握的表情瞬间冻结,转而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怒与彻骨的阴冷!
“竟敢!!!”
而大阵边缘,澹明踏着虚空,再迈一步。
无视脸上那抹刺目的猩红,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穿透虚空,直射向月朦所在。
一道清朗却蕴含着无尽杀意的声音,缓缓回荡在天地之间。
“我,澹明。”
“对天道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