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的第一场秋霜落下来时，聪聪正在树洞里熬蜂蜜柚子茶。陶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甜香飘出老远，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打断——像是有人踩着枯叶跌进了灌木丛。
“谁在那儿？”聪聪拎着木勺走出去，只见个穿灰布短褂的少年正趴在蕨类植物里，背上还背着个画满符文的布包。少年抬起头，露出和申公豹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只是少了些阴鸷，多了点慌乱。
“我、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少年挣扎着想爬起来，脚踝却扭成了奇怪的角度。他的发梢沾着草籽，布包上绣的蛇形图案歪歪扭扭，倒像是只胖乎乎的泥鳅。
聪聪注意到他布包角落绣着个“豹”字，心里咯噔一下：“你是……申公豹的亲戚？”
少年的脸瞬间涨红：“我是他侄子申小豹！但我跟他不一样！”他急着辩解，不小心碰倒了布包，滚出些碎纸片和半块干硬的麦饼。
聪聪看着他肿起来的脚踝，把木勺往腰间一别：“先跟我回树洞吧，我家有蜂蜜膏能消肿。”
申小豹被扶进树洞时，眼睛直勾勾盯着陶罐里的柚子茶。聪聪舀了碗递给他，少年犹豫着接过去，抿了一口就停不下来，连说比叔父炼的回魂汤好喝百倍。
“你叔父总让你练那些符咒吗？”聪聪往他脚踝涂蜂蜜膏时，发现少年的手腕上有圈淡淡的勒痕，像是长期被绳索捆着。
申小豹的勺子顿了顿：“他说我是申家唯一的传人，必须学会控水引雷的法术。可我连让纸片飞起来都费劲。”他掀起布包，露出里面画废的符纸，“昨天偷偷跑出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习，结果摔成这样。”
接下来的三天，申小豹在树洞里养伤。聪聪发现这少年虽然会些三脚猫的法术，却有着惊人的耐心——他能蹲在溪边看蚂蚁搬家看一下午，还会用枯枝给小鸟搭窝。有次灰灰不小心把奶酪掉进荆棘丛，申小豹笨拙地念动咒语，居然让荆棘自己分开了。
“你看！我成功了！”他兴奋地举起沾着露水的奶酪，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天清晨，申小豹正帮聪聪劈柴，突然脸色发白：“叔父找来了。”远处的云层翻涌着黑气，申公豹的黑袍在山头若隐若现。
“你快躲起来！”聪聪把他推进储藏室，自己拎着蜂蜜罐站在洞口。申公豹的蛇头拐杖刚点到树下，就被泼了满脸黏糊糊的蜂蜜。
“放肆！”申公豹挥袖想施法，却发现符咒沾了蜂蜜，在袖中化成了糖水。这时储藏室的门突然打开，申小豹扶着门框站出来：“叔父，别伤害我的朋友！”
申公豹愣住了。他从没见过侄子这样挺直腰杆说话，更没见过他护着别人时，眼睛里有那样亮的光。申小豹从布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符纸：“我不想学控水引雷，我只想画能让花儿提前开放的符咒，像聪聪的蜂蜜一样，能让人开心的法术。”
申公豹盯着那张画着蒲公英的符纸，又看看侄子手腕上的勒痕，突然叹了口气。蛇头拐杖在地上轻点，黑气渐渐散去：“下月十五，自己回家。”
等申公豹的身影消失在云雾里，申小豹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聪聪把最后一块蜂蜜糕塞给他：“别哭啦，下月十五我陪你去。”
那天之后，申小豹每天都来树洞。他教聪聪用简单的符文给蜂巢做标记，聪聪则教他辨认哪种花蜜最适合做蜜饯。他们在溪边用咒术让落叶拼成小船，在山顶用蜂蜜给晚霞画彩虹。
离别的前一天，申小豹送给聪聪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只抱着蜂蜜罐的小熊，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平安符”。聪聪回赠他一罐子混了野菊花的蜂蜜：“想家了就闻闻，像青峰山的味道。”
下月十五，申小豹站在山头回望树洞时，看见聪聪正举着他们一起做的落叶船挥手。他把蜂蜜罐揣进怀里，快步走向远处等待的叔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后来每个月圆之夜，聪聪都会收到一片带着符文的枫叶，有时画着笑脸，有时画着跳格子的小人。而申小豹的布包里，永远躺着个装着青峰山泥土的小陶罐，那是他偷偷从聪聪的树洞门口挖的。
就像蜂蜜总要和花朵相遇，有些友谊，哪怕隔着法术与山林，也能在心底酿成最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