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雪下剑鸣，孤鹜惊鸿生死刃（其四）
时间稍稍回溯，就在江忆感到脑中一阵晕眩，眼前一花，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瞬间，她果断命令本应在最后关头伏击顾烟执的林烟主动出手拦截。
下一刻，便身不由己地被强行拽入了神魂心湖之中。
“江怜？江怜！？” 江忆刚一踏入心湖，便心急如焚地向湖中的江怜发问。
然而，下一秒，她便感觉脚下猛地一沉。
只见从江怜白衣之下的心湖水面，骤然涌出大量黑色丝线，恰似墨汁滴入清澈湖水，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眨眼间便死死缠住了江忆的神魂化身。
“江忆，时间紧迫，你听我说……
我马上就要从无相魂体中彻底分离出来了，你立刻用氤氲气制造一个容器，把我装进去，然后让顾烟执撤掉那能让宇空因果剥离的阵法。
只要遗尘界的天道注意到这里，那东西就会立刻被抹杀。”
江怜的声音虚弱而急促，身上更是黑气翻涌，直冲天幕般的心湖空间。
渐渐地，黑气在曾经原始天魔意志寄存的地方汇聚，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的幽邃黑洞，仿佛有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即将从中破茧而出。
“等等，这和顾烟执有什么关系？到底是哪个可怕的东西要来了？”
江忆的思绪瞬间乱作一团，一贯沉着冷静的她，此刻竟显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从江忆怀中猛然窜出，一跃而起，直上高空。
刹那间，它化作一只身附九尾、足有一人多高的巨大雪白狐狸。
苏错以自身神魂之力，迅速凝聚出一个不知品级的临时阵法，试图封堵那个漆黑的洞口。
“小江怜，小江忆可是很讨厌稀里糊涂地就失去重要的东西。
你可是她的无相魂之一，本座给你们十息时间，把事情说清楚！”
苏错的声音不再是往日那顽皮的少年腔调，而是带着坚毅与沧桑的年轻之声。
此刻，他的身体正急剧变得稀薄透明，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本以为时间已所剩无几的江怜，眼前陡然一亮。她强忍着神魂被入侵的剧痛，抬头望向江忆，神色凝重地说道：
“你还记得地宫幻境里头，那个能归寂一个大芜界的小女孩吗？她是一个不能被直呼其名的存在，世人皆称她为觉者。
她通过因果归墟之法，将众生的过去和未来都融摄于她的法界之中。
而无相魂里的所有魂体，除了你之外，都是她因果归墟的一部分。
所以，顾烟执的太初之光，在斩中你的同时，也斩断了一部分她的因果，这才让她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你。
我原本想牺牲自己来保全你，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江忆的脑子依旧一片混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好不容易才理出一丝头绪，赶忙说道：
“可我不想牺牲你！即便你牺牲了，也改变不了觉者发现我的事实，她依旧会寻到这里来啊！”
听到江忆的话，江怜尽管表情痛苦不堪，却仍挤出一丝能温暖人心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宛如一位看着江忆长大的温柔姐姐，说道：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走之后，一旦剩下的一百三十六道无相之魂苏醒，你要立刻将它们斩灭，否则觉者就会再次锁定你。
只要没有信标，茫茫宇海浩瀚无垠，想要找到遗尘界谈何容易。
而你，是这个通天柱崩塌的时代，一切记录和记忆都不复存在，挣脱因果归墟的唯一希望。”
这一瞬间，江忆望着江怜那柔和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生离死别的剧痛，那种感觉，就如同当初第二次与爷爷告别时一般。
她曾一度认为自己是个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人，可不知为何，却一次又一次地目睹身边最亲近的人为了自己无怨无悔地赴死。
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让决心不再感情用事的她，此刻眼中忍不住落下泪来。
“永别了，江忆…… 动手吧。” 江怜转身仰望天空，白衣飘飘，话语坚定而决绝。
此刻，苏错已无法维持那个封禁洞口的阵法。
随着一阵白光轰然炸开，化作漫天光雨，他的身体迅速重新变回小狐狸模样，变得极为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随后落入江忆怀中。
“小江忆…… 本座不行了，要睡一段时间了……”
话刚说完，他便迅速没入江忆体内，在惊鸿令中沉沉睡去。
江忆再度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漆黑洞口之中，两只苍白的巨手已然死死扣住洞壁。
漆黑深邃的洞中，一只血红眼眸缓缓浮现，正死死地盯着下方脸色苍白、极度虚弱，却眼神依旧坚毅的江怜。
刹那间，江忆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飞往遗尘界的陨石上昏迷时，江怜不断隔绝外界联系，全力稳住自己神魂的画面；
又看到自己在学习舆道知识时，心湖中的江怜毫无保留，不惜消耗自己在无相魂中的根本存在，将知识烙印进江忆脑海的场景；
更想起自己被秦天养击穿心脏时，江怜不计代价，极力唤醒沉眠的鉴铮以及令牌中浑浑噩噩的苏错来帮助自己的那一幕。
更何况，在江忆突破千峰境之时，江怜不惜一切代价，拼死抵挡原始天魔意志对江忆心湖的进攻……
“啊！！！” 愤怒，这种江忆极少展现的情绪，此刻如火山般爆发。
“江怜，不能这样！你会彻底失去过去和未来！”
心湖之下，黑色浓墨般的丝线被江忆身上溢出的赤红丝线逐渐驱散，江忆也在这一刻重获自由。
她抬头看着江怜一袭白衣，无畏地直面天上无尽黑暗深邃的黑洞，宛如一只孤独展翅斗争的飞鹜。
江怜只是回眸，对江忆温柔微笑、深情凝望了一瞬，这便是最后的惊鸿一瞥。
这一刻，江忆意识到，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也注定无法挽回。
她含泪双手合十，随后迅速掐出一连串手诀。
下一瞬，天地间一片寂静，心湖之景再也无法看见。
当她眼中再度出现画面时，便看到风语衣递剑刺向那个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白衣觉者，此人正是当年让自己天魔种诞生原始天魔意志的罪魁祸首。
“顾烟执！撤掉大阵！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江忆的身体和精神都已接近极限，如今这一声呐喊，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顾烟执虽然一心想要置江忆于死地，但他并未被那份狂热的执念冲昏头脑。
眼前出现的这两位相互对立的强者，带给他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师尊的气息。
尤其是那个与江忆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更是让他联想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祖境大能，而且极度危险！
于是，他一咬牙，果断掐诀，准备撤掉【征剑旗】的万剑结界。
“呵呵呵，小家伙，以为自己拥有太初之光，就敢在本圣面前玩弄因果大道？太晚了。”
下一瞬，白衣觉者一手双指夹住风语衣的长剑，另一手随意一挥，四周隔绝天地的结界障壁瞬间散发出炽烈光辉。
不但因果断绝之力变得更加强盛，更是彻底脱离了顾烟执的掌控。
“你们不用着急，等本圣夺舍了那边的蝼蚁，彻底与这方天地气息融合，这个世界的过去和未来也会和你们一样，彻底落入我的掌心。”
白衣觉者丝毫不在意顾烟执脸上惊愕的表情，而是眼神不善地盯着依旧半蹲在地上，虚弱得仿佛马上就要彻底倒地不起的江忆。
“你这怪物！别小瞧我堂堂织尊，怎么会让你轻易得逞！
显现吧【云梭天杼】！以幻造织界镇压此人！”
此刻，风语衣再也顾不得自身烙印上神魂的剧烈消耗，竟直接将自身的本命四维圣物 —— 神秘的织布机【云梭天杼】显化而出。
下一瞬，虚无之中无数七彩光丝显现，不仅尽数贯穿白衣觉者，更向孤鹜峰四周的结界障壁蔓延穿透。
一时间，光芒炽盛至极的因果结界，竟被重新压制得光芒黯淡，仿佛轻轻一触便会破碎。
“没想到这方破落天地也有四维圣器的存在，不过很可惜，你最多只能拖延我十息的时间。”
白衣觉者脸上依旧冷漠无情，语气不带一丝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某种既定的事实。
随即，她双指发力，拧断了风语衣的长剑，并朝着江忆迈出一步，身上的彩色丝线瞬间崩断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