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被这小老太说教了一路。
要不是她到站该下车了，这老太太肯定能一路说到林英家去。
静之的别墅附近是倒数第二站。
车上的人都下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师徒几个。
上山的路有些蜿蜒，司机开得很慢。
怕被林英报复的静之闭上嘴，乖乖趴在小五肩上，脸朝外看着山脚下一点一点闪烁着的灯光。
车来车往的嘈杂声渐渐远去，耳边只能听到公交车的发动机嗡鸣。
最后一排的徒弟们经过晚上这一顿吓，这会儿都心神俱疲，睡得东倒西歪。
老三坐林英旁边，他不知做了什么好梦，牵住林英的手，边淫笑边一个劲儿揉搓。
就在他撅着嘴快亲上来时，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的林英，“啪”的一掌甩了过去。
老三捂脸惊醒。
“师父，你打我干嘛？”
林英斜眼睥睨他:“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他把被老三牵住的手强行抽回来，在裤子上嫌弃的蹭了蹭，脸色阴沉如墨，“轻浮无礼，回去抄五十遍清心咒！”
老三:“！？”
这是什么飞来横祸？！
他看向前座没睡的两人，“我刚刚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了吗？”
“嘻，那倒不至于。”静之捂着嘴指指林英，“你非礼他了。”
静之摇头晃脑的，调皮问道:“上回就看到你亲英叔，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老三噌的一下站起来，直接弹到隔排的空位上去，“我喜欢女的，你别瞎说。”
静之还想说什么，马路对面车道迎面驶来一辆车，傻叉的开了远光灯，灯亮得不行。
静之抬臂挡住刺眼的光线。
窗户没关，她能听到经过车辆里传来的蹩脚中文。
“是那两个外国人！”
她直起身子，趴在后座，遥遥看着远去的车屁股。
“叔，那俩不是好人。”她说。
叔？
林英莫名恍然，明明她没有这么叫过，他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呢？
老三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一臂搭在靠背上，侧坐着跟林英讲起了今天下午的事。
“哈哈哈，师父，你说搞不搞笑？咱们可是正统道家传人，他传教传到咱们这儿了，简直眼瞎。”
林英缓缓闭上眼，“信奉什么教，是个人问题，没什么好笑的，以后他们再来，打发走就是。”
……
静之有些急，生怕家里没人在，黄金被这俩坏人给盗走了。
于是车刚一到站，她便全力冲刺起来。
两只小短腿都快抡冒烟了，还是赶不上大人快走几步。
她跑到一半，就被某人一胳肢窝夹了起来。
林英露出个微笑，“赶时间啊？”
静之不停蹬着空气，没好气讲:“搞快点回家，我很急！”
林英接着笑，“急什么，要淡定。”
淡定个吉儿，那金条还是他自己埋的呢！
她知道她现在在他心里可信度为零，所以也没打算把这么天方夜谭的事儿告诉他。
只是憋红了脸说:“我尿急，你再不快点我就尿出去了！”
“……哦。”
林英就这般夹着她，不紧不慢的在小道上走着。
静之差点原地爆炸，“林英，你这个小心眼子！我不玩了，不玩你了还不行吗？你快放我下来。”
林英换了个姿势，握住她的腋下，把她举到空中，“不行，玩我的后果已然形成，你就要接受惩罚。”
静之气得猛烈呼吸，小鼻子直动，就着这个姿势，一个蹬脚直奔他下三路。
林英顺势提高她，绷紧腹肌。
“砰”一声闷响，林英的白色中衣上多了个小脚印。
阿十猛的捂住嘴，一时不知道该劝谁好。
他师父什么都好，就是睚眦必报。
小之这不是自个儿往枪口上撞了吗？
果然，林英怒极反笑，一手治住她两个腿弯横抱起来，另一手紧紧扣住她肩膀，一个转身快步走向别墅。
静之没了法力，如今挣扎得像条蛆，跟个熊孩子似的，林英心觉可能是怨气正慢慢改着她的脾性，不忍一个甜甜的贴心小棉袄就这么黑化，他越走越快。
今晚他铁定要为她排上一排那脑子里的污垢。
见到他脚步加快了，变相达成目的的静之也总算安静了下来。
他低头，“不闹了？”
静之目光灼灼，“我想拉屎。”
林英僵住两秒，随后越走越快，跟竞走似的，一下甩开几个徒弟老远，别墅就在五米开外了，静之目光不停扫射着花园的那片区域。
篱笆墙围着，她看不到全部，又急上了，“快放我下来，不然我拉你身上！”
林英有点子洁癖，他还真怕。
直接松手放开她，静之一恢复自由，抬脚便往花园里跑。
人这么矮，林英实在看不到她在里头干什么。
他眼皮一跳，加快步伐走过去，“小之！不许随地大小便！里头有厕所。”
“我才没这么随便。”
月光下的泥土呈黑褐色，有被刨过的痕迹，但不深，也不像用铲子铲的。
林英一进花园，便看到她踮着两个脚尖低头查看着什么。
她两脚中间是一坨一坨的条状不明物体。
还是干了，这小骗子，又骗他。
林英气得吹胡子瞪眼，脚下小心避开那些不明物体，捏住她的双腋把她举得远远的，朝屋里走去，边走边教训:
“都说了屋里有厕所！你就这么忍不住吗？”
静之刚刚认出那刨地的痕迹是爪子印，就被他这么说，她简直百口莫辩。
“不是我拉的，是狗狗，是野狗！”
林英冷着脸:“我没看到野狗，只看到一只野猫。”
野猫？
静之停止挣扎，软软的垂下手脚。
没了阿鹰，她可不就是一只野猫吗？
莫名抑郁。
静之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真不是我，呜呜呜，我不和你好了！你欺负我！”
林英头疼得厉害，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呢，都被笑一路了，一回家她还不消停。
“别哭了。”他软下语气，端着她来到了卫生间里，给她递过去卷纸，“憋不住就憋不住，记得擦干净，我不说你了。”
静之泪眼朦胧的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卷纸，一个扭头坐进浴缸里，揉着眼嚎啕大哭。
好奇心强烈的老三跟了一路，也听出问题了。
他扒着门框对手足无措的林英说:
“师父，真有狗，上回你叫我除草，就有狗过来拉过屎，不过你白天不经常在家，所以没发现而已。”
他指指静之，“裙摆没脏，身上没味，小之就是调皮了点，我们从没见过她不爱干净随地大小便的样子。”
他越说，林英越觉得抱歉。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理智渐渐回归，不想徒弟看他笑话，林英朝老三摆摆手，“你出去，今日月圆，叫阿娟躲着点月光。”
“为什么啊？”
林英啧了一声，“讲过多少次了，怎么还记不住？鬼遇月光，容易魔性大发，还不快去。”
“哦！”
老三是个鬼灵精，哪里不知道林英好面子。
他估摸着林英要跟小孩道歉，嬉笑两声就走了，还顺便给他带上了门。
门咔嗒一关上，静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在浴缸里蹬了蹬腿，跟小孩撒泼似的，吸了吸堵住的鼻子，对林英发起控诉:
“都说不是我了，你不信我，还怀疑我的人格！”
林英蹲下来，顺嘴接了一茬，“你没有人格，最多算是猫格，况且这无关人格，是生活习惯的问题。”
“你！”她愤怒抬头。
林英眼疾手快，把暗中画好的符纹往她脑门上一拍，“松开禁锢，怨气太多，你已经受到影响了，让我帮你排出来一点。”
静之眨巴两下眼睛，慢慢瘪起嘴，“你觉得我最近的情绪，都是因为怨气造成的？”
那不然呢。
他贴心的小棉袄可不会这么调皮拍他屁股，笑他一路，踹他下体，跟他撒泼。
他瞅着她是越来越雄了。
“英叔先跟你道个歉，我不该跟你较真。”他摸摸她的头发，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刚想发飙的静之，一下就熄了火。
她别别扭扭的摇摇头，把刘海摇向两边，露出眉心，“哼，我小猫有大量，先原谅你这次，不过你得赔我两条小黄鱼！”
林英笑，“你说的是真的鱼，还是金条啊？我可没钱。”
红色的符纹缠上黑气，一点一点从她眉心被引出，静之紧紧扣住两侧浴缸，忍着疼痛，朝他露出个惨白的笑:
“吃的鱼，阿英，我想……我想吃鱼了。”
林英有些不忍看，但手极稳。
怨气浮动在符纹间，似要逃窜进她体内，林英咬破指尖，变换手势，以纯阳之血压制怨气，符纹拔出她脑门的速度这才渐渐加快了起来。
诡秘如墨的完整符纹被他一掌捏碎。
静之觉得灵台清明几许，有些制不住的脾气此刻也变得缓和下来。
她软软的靠在浴缸一侧，拿过林英带血的手指放她眉心上，“再来一次，我感受到差别了，确实是我的问题。”
他有些忧心，“你撑得住吗？”
她抿了抿唇，无奈说道:“我不想做熊孩子，可遭人烦了。”
“那好。”
看着小小这么一坨，软哒哒的瘫在那里，林英还是心软了。
他一手捂住她的丹田，给她输入一点自身的法力。
纯阳法力让她渐渐变得暖和起来，识海里到处飘散着的怨气也渐渐龟缩到一处去。
一直觉得没地儿下脚的金童，这才敢冒头，【姐姐，你可算发现了。】
【上辈子后半段时间，我都不敢张嘴说话，就怕不小心吸进不干不净的东西。】
【静之（有气无力）:你大爷的，好歹吱一声。】
【金童（撇嘴）:嘁，你跟程鹰过得挺开心，我吱声的话，岂不是会让你跟他吵起来。】
静之沉默了许久，才回应他，【若是再来一次，我估计也会那样做，你不懂失去他的痛苦。】
金童看着旁边那团黑色雾气，被抽出一缕黑丝往外引，忍不住想为林英要点好处，【我是不懂，不过，金条的事，你不打算告诉林英吗？他这辈子穷得裤衩都快磨起球了。】
静之苦笑，【我们刚吵完架，你觉得他会收吗？】
【而且，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
金童撇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除了朱九这个巨富，前几世的神君，还算手里有点小钱。
林英那是真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
他就不信有一整箱金条放他面前的时候，他不眼馋。
【金童:随便你喽，反正我提过了，到时候神君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不够意思啦。】
脑子一空。
静之软软的落入林英的怀抱，她虚着声音，颤悠悠的抬起手:
“我要鱼。”
“都累成这样了，还要鱼，明天我休息，我给你做。”
刚打开门，把她往外抱，屋外头阴气大盛，几乎凝聚成水雾，屋里灯光闪烁了几下，便啪的一声短路了。
屋内一时陷入黑暗，唯有窗外的月光洒进客厅。
林英警惕的看向窗外，放轻脚步挪到离门最远的楼梯底下，把静之放到他躺椅上，“别说话，别乱动，我过去看看。”
不知道是谁忘记关门了，虚掩的入户门砰的一下砸到墙上。
门外人头攒动，个个面白如纸，一脸阴森，黑衣红嘴，眼神诡异。
有人身，没人影，可见都是鬼。
站在最前头叉着腰一脸嚣张的，还是个熟面孔。
“臭婆娘！别以为有捉鬼大师替你撑腰，我就不打你！给我滚出来！”
阿娟一看到他就ptSd，两腿发软，浑身哆嗦。
刚走到楼梯口，裙子就被一只小手扯住，“我跟你说什么了，做女人的，自己不先挺起来，你还指望小英能帮你一辈子吗？”
阿娟细声细气，扣头缩肩:“我，我被他打了一百多年了，我害怕。”
得，这么久远的奴役，她是别想指望阿娟能一朝全改过来了。
眼看着男鬼要飘过来带走阿娟，起不来身的静之只得祭出朱九的结界魔方。
“duang”的一下，男鬼被弹飞老远，一下趴在林英脚下。
暗觉丢了面子，男鬼踉跄着站起来，“老东西，上次你们以多欺少，这回我可不怕你！”
林英坐在凳子上，慢条斯理的饮着茶水，斜眼看着门口飘进来的几个歪瓜裂枣。
他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这货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孤魂野鬼。
就这几只弱鸡，他一只手就能解决的了。
视线落到挤来挤去的几个徒弟身上，他突的皱起眉，“阿十，挤什么呢，带你师兄妹迎战！”
阿十忙不迭地点点头，“我剑呢？我剑哪去了？”
几只鬼看到他们这副怂样，皆狞笑着围了上去。
“咻咻咻！”
自结界中射出几把桃木剑，直击这几个鬼的后心。
有那实力较弱的，一剑穿心后，就哀嚎一声，化为一滩臭水。
有三只鬼，一高，一矮，一胖，躲过了静之的袭击。
除了阿十，其他几个徒弟都反应过来了，捡起掉落在地的桃木剑就和三只鬼周旋了起来。
阿十步步后退，一路退到静之的结界附近，远远的观战着，还不忘跟她吹牛逼，“小之你别怕，我保护你。”
“噗嗤！”
静之乐得苍白的小脸上浮起两团红晕。
这大师兄，估计也是跟文才一样，天生不适合学道。
小英估计又同情心泛滥，才收他做大弟子的吧？
静之边猜想着，边看向林英。
这一看可不得了。
那边林英满头湿漉漉的，脸上面无表情。
男鬼还在往他手里的玻璃杯里注水。
“大叔他……我相公……我……”
阿娟支支吾吾，静之冷着脸撑起身子，“他不是你相公。”
她拿出鞭子，挑起阿娟紧扣的下巴，让她直视对面湿漉漉的林英:
“阿娟，你是不是在想，他和我跟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阿娟捂嘴望天，又朝静之猛烈摇头，她不敢问了，再劈一下，她就真的无了。
静之额头上还有林英残留的血迹，静之拿起阿娟冰凉的手指，抵上那个手指血印:
“你自己感受吧，搞快点，小英不让我跟你多接触。”
他的血对身为鬼物的阿娟来说，比法器的杀伤力低不了多少。
阿娟手指头痛得要死，好像被滚水烫到。
但她头一次想坚持下去，不为别的，他们帮了她一次，她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如今，只缺一个帮人的正当理由。
残血猛然入体，五脏六腑似在焚烧。
阿娟跪了下去，简直痛不欲生，不消几秒，那种疼痛仿佛被一股清流抚平，只有脉络处传来一阵瘙痒，阿娟登时立刻内视自己的鬼体。
那滴血液正渗透经脉，缓缓融入到她的血管当中。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英就是她的先人转世。
“老东西，是不是还渴，要不要再喝一杯？”
林英目光深沉，直直盯向这边，语气淡淡:“饭后烟，睡前茶，有当然就最好了。”
如若阿娟一直如此懦弱，那他也帮不了了。
阿娟慢慢站了起来。
“哗”的一下，男鬼又将一杯茶水给林英兜头浇下。
结界在静之的控制中慢慢展开，男鬼的张狂谩骂还在继续，不用静之多言，阿娟的眼里多了一丝坚定和火光。
她抬脚迈出结界。
男鬼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转过头邪邪一笑，“阿娟，我的好娘子，你终于肯出来了。”
林英不紧不慢的抹去脸上的水，又摸了摸湿漉漉的锁骨，挑眉看向阿娟护在他身前的背影。
看来，还不是无药可救嘛。
林英万万没想到，阿娟的变化能如此之大。
“过来！给我嘬脚趾头！”
这句话，是叉着腰，趾高气昂的阿娟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