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曲村
“岂有此理,这个贱.妇都要死了还拦在我儿子的青云路前面,早知道当初我就应该磋磨死她!也就是我儿子心软,我们家也落魄了,要不然岂用担心这贱.妇背后的崔家?”张春蓉那张刻薄的脸上满是遗憾和后悔。
“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个贱.种,是专门来克我们家的,难怪从他一出生起我就不喜欢他。”
自己都是在连续生下了三个赔钱货后才生下的陈斯时,凭什么她这么好的运气,不仅出生在了钟鸣鼎食的崔家,甚至还好运嫁给了自己儿子,一举就生下了男胎。
就是因为这一胎,她少受了自己多少的磋磨?
但偏偏陈许延长得一点都不像她的儿子,反而是像了六七分崔璨,这也让她对这个孩子再也喜欢不起来。
她之所以会被赶到海曲郡里这鸟不拉屎的庄子里来就是因为在宴会中薄待生病的儿媳被皇后给开罪了,而后那晦气的崔璨就彻底的不省人事了。明明这毒一早就下了,她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中赖上自己,她死不足惜!
儿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也为了他自己的官声,只好暂时将自己送到这里来。
可在京中享受惯了的她怎能接受现在的日子?从前她在陈府的排场多大?进进出出多少丫鬟伺候?京中绣庄的时兴衣裳更是穿都穿不完,人家还会上门来专门为她裁衣......
现在崔璨挡在了‘好儿媳’入门的边缘,她自然是得按照儿子的要求尽早回去帮忙的。
当今的皇帝以孝治国,正是因为他在先帝临终前的孝悌才能让他当上皇帝,现在她一回去,崔府必须得乖乖的把崔璨和那个孽种都送回来。
到时候想让她死不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了?
反正她早就中毒了,这也是京中人尽皆知的事,肯定赖不到自己儿子身上。
“等我回去了,我得狠狠抽一顿那个不孝孙子陈许延!他居然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这是天理难容的事!”她眼睛里闪过精光。
那老国公不是为他延请了一位名师吗?自己正好能借着这事让对方将他逐出师门!好彻底断了他未来的科举之路!最好是将他的名声彻底搞臭。
一想到这里张春蓉的脑子里甚至出现了自己未来能当上老封君的场景。
原先她看不上的王艺如居然是长公主的女儿,凭她对自己的态度,肯定会对自己毕恭毕敬,把所有好东西都送到自己这里来。
而自己的儿子有了长公主的扶持,未来封侯拜相,甚至是拥有超越崔家的权势和地位又有何难?
再说了,她生的赔钱货自己虽然看不上,但那个小孙子自己是极为喜欢的,因为他长得像极了陈斯时。
跟他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老夫人,您就别气了,以后您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说话的嬷嬷神色晦暗不明,心里不知道鄙夷了多少遍。
她是崔家的耳目,才刚来这庄子上不过十日的功夫,只因这个老虔婆手段歹毒,早就折磨走了一众伺候她的丫鬟和嬷嬷。京中的陈斯时得知后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又买了一批人送过来。
在外人看来,他对自己的母亲倒是非同一般。
张春蓉得意又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想着日后跟着我回到我儿子那里过好日子吧?”
“哼。”
“你最好还是不要自以为是了,我们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府上伺候的都是顶顶好的丫鬟嬷嬷,我那个媳妇身边跟着的还有从宫里放出来的人,还不是要伺候我?”
而后她又喋喋不休的说了将近一个时辰,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才作罢。
这种事似乎是能给她补气血一般,她的精气神瞬间又回来了。
“行了,还要杵到什么时候?赶紧去给我收拾行李,等天一亮我就要出发,说不定能在深夜里赶回去。”张春蓉强行按住了自己要去收拾行李的打算。
但她转念一想,她现在的身份不一般,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自然是不能干活,得事事等着人伺候。
虽然前一阵子这庄子上的人都被她赶走了或者发卖了,她确实是狼狈了一阵,但她却是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
她儿子以后可是要娶长公主的女儿的,那她自然也是皇亲国戚了。
“是。”得令的几人面色如常,实则都在窃喜这任务总算是要结束了。
伺候这老妖婆的每一天都让她们觉得度日如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笨如初,但又心思歹毒的人?
张春蓉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又爬了起来,端着烛火跑去下人房里。
“别睡了,我们即刻出发。”她恨不得立马飞回京城去。
幸好他儿子还是花了心思的,此地离京城不远。
她在心里预想了一万遍自己回到府上后大杀四方的样子,也实在是想念从前的奢侈生活。
几个下人被她这么一折腾怨气已经相当大了,他们做工不过短短几日,月钱就已经被她以各种理由扣得一分不剩了,看她的架势,甚至还有倒找他们要钱的意思。
不要脸的贼婆娘。
借口出去小解的丫鬟很快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得了她的磋磨的,有两个丫鬟在嬷嬷的眼神指使下跟她发生了冲突,这一闹就打起来了。
“啊!你们两个贱丫头居然敢对我动手?我一定要让我儿子把你们卖到窑子里去!让你们变成千人.骑的贱.货!你们就给我等着吧!”春蓉早就不干体力活了,自然不是两个丫鬟的对手。
其他的下人看似在阻拦,实则趁乱踩了她好几脚,她那身引以为荣的云锦衣裳已经被踩得看不出样子了。
“你这老虔婆不拿我们当人看,我们自然是要搏上一搏!就算是被卖了也比伺候你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做窑.姐儿都比跟着你强!”
她这话虽然听着狂悖,但听着的人却觉得舒心。这都是这老太婆该受的。
半路收到消息的崔宪勋心情属实不算好,这个老虔婆竟然突然临时变卦了,幸好他提前出发了,要不然会被她好运躲过一劫?
到了地方的崔宪勋靠在石后等了没一会功夫。
“将军,他们来了。”黑衣人禀报道。
“知道了。”崔宪勋快速的将干粮塞进了嘴里。
—山路上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张春蓉脸上再也不见倨傲的神情,她现在只想回去告状,让自己儿子杀了那两个丫鬟。她尝试过催促马夫快些驾马,但他们是在山路上赶路,因为她急着出发,现在的雨都还没停。
坐在马车上的张春蓉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的颠簸下直接吐了出来,看到她要往自己身上吐的嬷嬷飞快的一躲,再加上马车转弯的惯性,这些呕吐物都颠簸回了她自己的衣服上。
一股恶臭味传来,马车里的两个嬷嬷连忙用帕子捂住了鼻子。
张春蓉心碎的看着自己带来的最后一身云锦绸缎织成的衣裳,“你们躲什么?”
只是平时还会恭维她的两个嬷嬷都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脸上再也看不到平日里的尊敬。
张春蓉无论说什么她们都不语。
“停车!停车!”
在前面驾车的车夫也没有要回应她的意思。
她总算是意识到了不对劲,“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我告诉你们,我儿子可是朝廷里的四品大官,你们要是杀了我,他是一定会追究到底的!他,他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我儿媳是顺国公府的三小姐!她可是国公爷的女儿!崔家也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到这话的两个嬷嬷嘴角边勾起了一缕嘲讽的笑意,都要见阎王了,还念叨她儿子。
马车彻底停了。
张春蓉被一脚给踹了下去。
一伙黑衣杀手打扮的人将她团团围住,她恐慌的贴着崖壁往后退,“你们,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是不是想要钱?我有钱!我有的是钱!我那儿媳马上就要死了,到时候她的嫁妆都是我的,我全部给你们,求你们别杀我。”她吓得尿了裤子。
听到这话的崔宪勋杀意陡生,“你怎么知道你儿媳马上就要死了?”
张春蓉见还有转圜的余地,立马又接着说道,“她中了毒,只要再让她闻一点她就会死,我儿子马上就要动手了。”
“到时候。”
不等她说完话,崔宪勋直接将她一脚踹下了悬崖。
“杀你,我都怕你脏了我的刀。”
“将庄子上的烧了,即刻回府。”
恐怕现下陈斯时和长公主立刻就要动手了,他一边让人提前飞鸽传书回去了,一边又加速往回赶。
这老虔婆被自己踹下悬崖恐怕已经没有活路了,但罪魁祸首陈斯时还活着,按理说应当把她带回去送官。可她这种人,到时候真上官府了,肯定不愿意说实话,搞不好还会反咬他们一口,得不偿失。
崔宪勋突然有些后悔把她踹下了悬崖,应当把她带回去好好审问陈斯时做的腌臜事。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
——次日晚,崔府
崔无咎皱眉道,“踢下了悬崖?岂不是还有活命的可能?”
他满脸都写着你做事怎么这么不靠谱。
崔宪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老太婆说话太气人了,一时之间没忍住,对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对璨儿下手吧?”
听老婆子的意思,陈斯时应该早就找好了人下毒手。
“你传信及时,我们抓住了人,是咱们府上的家生子。”这毒竟然如此奇特,中毒之后仅用让中毒者闻到就能加重,甚至是致死。
这侍女的头发和衣服都被她送到大夫那里去了,也不知道大夫能不能有收获。
崔宪勋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哪家的这么大的胆子?我们崔家对下人不薄,尤其是家生子。”
真是罪该万死。
“马厩伺候马的一家子,他女儿最近刚刚被调到璨儿这里来照顾。”崔无咎也没有想到,这人已经是府上的老人了。
“这马夫突然沾了赌,被人做了笼,欠下了一百多两,有人说只要让她闺女来璨儿房里走一圈就能替他还了这欠账。安排侍女进来的的人也服毒自杀了,现在死无对证。”线索也断了。
赌子一沾这人就正常不了了,崔无咎根本就不相信他只欠下了一百多两,恐怕数目不低,他根本就还不起。
当然了,赌徒的话也不能全信。
“哼。真是好大的本事,这人看来背景不一般,不会是长公主亲自下的手吧?”崔宪勋有些兴味地说道。
陈斯时那个伪君子可没有这种本事。
崔无咎没有直接回答他,“也不知道李家知不知情。”
“呵。”崔宪勋笑了笑,李阁老比他爹还要精的人,怎么可能参与长公主的事,他要是知道了,阻拦事小,搞不好还会跟他那四儿子划清界限。
“恐怕这王艺如多半是长公主跟奸.夫生下的,李家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知道了,当初能看着自己儿子娶长公主?他在皇家面前,可比咱们家有面子多了。”当初拒婚也是可以的。
毕竟,他这四儿子当初可是状元,就是因为尚了公主才彻底的断了青云路,只能干干闲职,李老头当时就被气的吹鼻子瞪眼了。
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崔无咎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捕风捉影的事不要胡说八道,这件事咱们还没有证据。”
要真是误会了,李家脸上也无光。
“家里跟外面能一样?我在外面当然不会胡说八道,再说了,没准我这恶意揣测就猜中了事实?”他有时候猜的还是挺准的。
不管怎么说,这长公主对这所谓的干女儿实在是好得过分了,丝毫不逊于她那一对亲生儿女。
“我去审审这马夫和丫鬟,看看还能审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明天正好就是休沐了,他没多久才刚从营地里假装下职回来,无事可干,精力充沛。
就是不知道王芸希什么时候能好,她这身子骨未免也太禁不起折腾了?
崔无咎点了点头,让自己的随从带着他去了一处新修的地下室。
——长公主府
赵晏微面无表情的听完了下人的回禀,“把尾巴给我扫干净,不要留下半点痕迹。”
“是。”
待人彻底走后舒儿这才张嘴说话,“没想到崔家的防备会这么严实,只不过他们怎么一抓一个准的?”
舒儿恍然大悟道,“看来您的那位干女儿,‘意外’将这件事讲了出去,崔家这才有了防备,依我看,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掺和这些事了,万一您和她之间的关系暴露了,这不是给那位送把柄?”
李家到时候脸面也会无光,老阁老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殿下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可千万不能被王艺如给害了。
这么蠢,怎会是长公主生出来的?
赵晏微扶额道,“这件事过了就过了,以后再找机会吧,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不要轻易告诉她了,她跟伽棠不同,她没有心计,生性良善。”
“这样的性子,还是要找个一心对她好的,到时候我再派点人守着她。”
王艺如也是自己生的孩子,这么多年也吃了不少苦,她没办法对她说出太难听的话来。
只盼着她能够自己懂得这些道理。
“殿下,她这样的性子,实在是不能让她久留在京中,恐怕会对您不利。”舒儿出过许多主意,能够安置王艺如的办法也实在是多。
甚至提出过可以让她和陈斯时一起外放,但偏偏这两人都不愿意放弃这京中的荣华富贵。
公主迟早会被他们害了。
她一个奴才都看得清清楚楚,舒儿下定决心一定要告诉太后这件事,让她早日决断。
太后的身体越发不行了,等她离世了,殿下跟皇上的感情也会越来越淡,失了皇宠的公主,再失去夫家的依靠,下场可想而知。
殿下实在是当局者迷。
赵晏微确实有些动摇了,“我还在想怎么想法子给她请封一个郡主或者县主的身份,可现在恐怕我已经被崔家盯上了,一时半会也不能轻举妄动。”
“她既然不愿意离开,那就让她留下吧,我还是有能力护得住她的。”
见她油盐不进,舒儿也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都没有用了。
赵晏微还在思忖着要给她重新找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并没有看到舒儿脸上的挣扎之意。
陈斯时与她是不般配的,她觉得此人心计颇重,步步为营,他从前靠着崔家这棵大树才升得如此之快,眼下难道还指望着凭借女儿与自己青云直上?
她不喜这样的人,太过于钻营了。
主仆二人各有心思,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陈府
正在书房吃着新鲜时令水果的陈斯时猝不及防的就收到了自己母亲坠崖的消息。
“既然在下雨为何要强行赶路?你们这些当下人的劝说不通就应该好好跟她把道理掰开了讲!还不能赶紧去找!活要见尸,死要见人。”
他瘸着腿哐当一下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在了地上。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是崔家人干的?应该不是,车马和人都是因为雨天路滑意外坠崖,并非谋杀。
依照母亲的性子,确实会急着在收到自己的信后就往京中赶,她怎能如此糊涂?!
陈斯时就这么一个长辈,他们一家三口早早就被族里赶出来了,他爹更是在他出生以前就死了,早年他确实是靠着张春蓉拉扯大的。她带大自己不容易,这么些年吃了这么多苦。
所以在她和璨发生矛盾时,自己每次都是偏帮她,就是因为心疼她的不易。
现在娘她还没享几年清福就死了,陈斯时仅有的一点良心都有些不安。
他又站起身来吩咐道,“出去再叫些人一起找,给我细细的找!”
要是张春蓉不能回来,那他的计划就彻底的被打乱了,只能硬着头皮去求着把陈许延给接回来,至于崔璨,他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下手了。
只能等着长公主府的答复了。
只不过,他很快就等来了噩耗。
—夜里
陈斯时等到了王艺如的传讯,给崔璨下毒被崔家人给发现了,现在崔家防得很严,没有办法再继续下手了,长公主只说让他们继续等着。
完了,现在他跟崔家只能闹到不死不休了,要是不能笼络好王艺如,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面无表情的烧了手中的纸条,心里也在想办法为自己开脱。
事情怎么会到如今的地步?明明一切都是按照他预想的发展。
陈斯时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似乎是从那天下人抓了小桃,陈许延跑去报信开始的。这个孽子,算命的说得没错,他果然生下来就是克自己的。
要没有他,自己怎么会这么惨?!
——顺国公府
今天布置的课业格外的多,陈许延在书房里睡了又睡才等到崔敦修和府上的先生写完他的作业。
“延儿,别睡了。”崔敦修叫醒了陈许延。
迷迷糊糊正睁开眼的陈许延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写完啦?外祖父。”
“写完了,收好作业回去歇息吧。”崔敦修都有些后悔请了这种老顽固。
他怎能给一个五岁的小儿布置这么多作业?这不是诚心让他一宿不能安睡?崔敦修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才能给自己的孙儿换一个老师。
另外一个年轻的书上的打扮的人看起来也有些累,显然是太费劲了。
陈许延将作业看了一遍后就收进了许卓月给他缝制的布包里,“谢谢外祖父!”
“谢谢你。”他又对着书生道。
乍然被谢的书生还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点了点头,这小公子一点也不像其他富贵人家的小孩一样咄咄逼人,倒是十分聪明可爱。
“咱们再下两盘棋吧。”崔敦修的困意已经彻底消失了,一时半会也难以睡着。
“好。”书生擦了擦额头的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