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职回来的陈斯时一脚就踹开了陈琢玉的房门,提着棍子就一棍打到了他的身上,本就睡得正香的陈琢玉被打蒙了,如鼠一般四处乱窜。
“爹!爹,你这是干什么?我又犯什么错了?”七岁的陈琢玉长得十分圆滚,但依托平日里不学无术,有各种招猫逗狗的爱好,所以他闪躲起来也十分灵活。
陈斯时有些气短,虽然追不上他,但还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你这个逆子!老子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给你请好了老师,你不给我好好念书,成天偷懒!将来如何光耀门楣?”
“你难道就甘愿被陈许延一辈子踩在脚下?”
他的日子都已经这么难过了,为何老天爷还是要折磨他?
实在是对他不公!
可被他早就放弃了的陈许延不仅一跃成为了皇长孙的伴读,现下皇长孙被立为了皇太孙,他的身份和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就连那崔璨也是,不仅沾崔昱珩的光一跃成为了长乐郡主,现在更是攀上了严家这棵大树!
她居然无意中救了严伯玉的义子,后又救了严伯玉,听说那日严家的谢礼如水一般被送到了她家里。严伯玉的亲妹妹可是当今的皇后,虽然她多年无子,仅仅只有两女,但一众皇子对她无不敬重。
皇后当众在严启时的归家仪式中牵起了她的手,夸得的德行出众,更是给她的郡主身份赐了封号,长乐郡主。
现在上京城中都是夸她慧眼识珠,天性善良的。
“陈许延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的出身那么好,她娘和舅舅无一不是有能力之人,我为何要跟他比?”至于自己的娘亲,只不过是长公主不知道跟谁生下来野种而已。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也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不耻父母的行径。
再说了,他本就只是一个不擅长读书的普通人而已,唯一想干的事就是经商,但这在他父母眼里是最无用的表现,就连姐姐也看不起他。
“那又怎么了?他难道不是我生下的?他身上也有我一半的血脉,你也是一样的,你不能比他差!”陈斯时将自己余生能改变命运的机会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恨不得以身代之。
可惜了陈世梦只是一个女子,她的学识很是不错,但一个女子读这么多书又有何用?到最好还不是别人家的?
两人一路你追我赶,跑着跑着就跑到了连廊之上。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王艺如和陈世梦看到了这一幕更是头大,这对父子实在是太让他们失望了。
“娘!娘!快救我,爹要打死我!”陈琢玉光着脚衣衫不整的往她们二人身后躲,他的背后已经被打出了几条血痕了。
这让王艺如有些生气,“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这个逆子又气走了先生,居然还好意思青天白日的在家里睡大觉,我自然是要打死他!”陈斯时示意她们二人让开。
陈世梦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王艺如却不认为这是一件能多么让人失望的事,儿子现在年纪才多大?读不进书也是正常的,往后到年纪了自然能读的进去,他当初不也是快十岁了才开蒙?
那陈许延也是出了名的自幼聪明,学识出众,都是他的儿子,想必琢玉以后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现在还没到开窍的时候,你这般折腾他做什么?与其想折腾他,你不如好好想想咱们外放的时候要去哪里。”她今天去长公主府上就是为的这件事。
陈斯时一听到这里,心思也不由得活络了起来,“能外放自然是要去江南,江南景色好。”
主要是江南位置好,而且油水也多,至少到时他不用像现在一样在外面偷腥都被对方嫌弃自己没钱,真是奇耻大辱。昔日他曾是堂堂的四品官员,甚至有望到三品,但是没想到这一切都被毁了。
这只不过是三年前的事,当年的他多么意气风发?看看现在,仕途不顺,这生活也得依附一个女人身上。
都是拜崔家所赐,尤其是崔璨和陈许延!他们把自己给害惨了!
王艺如高傲的点了点头,“我会跟我娘说的,只是,你那还养在村里的瘫痪老娘怎么办?总不可能连她也一起带过去吧?”
去年她的话说的利索多了,让陈斯时将她接回来,自己原本也似没有反对的。没想到,她一回来就开始找麻烦,觉得是因为自己,陈斯时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更是指着她的鼻子骂,还想方设法的磋磨自己,陈斯时要么夹在中间和稀泥,要么就躲在外面喝酒到三更半夜才回来,一回来倒头就睡。
后来是自己逼着他做选择,要么她带着两个孩子走,要么他老娘走。
陈斯时这才重新把她送回了农家去静养,自己直接就断了她的银两,现在张春蓉的日子可没有那么好过了。
好不容易才摆脱的人,怎么能还把她给带上?这不是诚心给自己找罪受吗?王艺如还没傻到这种程度。
陈斯时有些为难,好歹张春蓉也是他娘,早些年一个人将他拉扯到大也不容易,现在都冷了一年了,想必她应该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对待如儿了。
“要不......”
王艺如立马就收敛了笑容。
“要不还是让她留在乡下吧,可以多给些银两,让她少吃点苦就行,要不然她死了我还得丁忧。”他现在过得这么艰难,想必娘也能理解自己的不易,她从前就说过,只要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她就算是死了都行。
那就成全他吧,自己会在心里惦记着她的。
“夫君说的有理,我自会照办。”
陈世梦没有参与他们后面的温情时刻,她兀自悄悄从后面绕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回房间就将几天外祖母给她的首饰藏了起来,爹娘会时不时来她房里偷东西。
爹爱喝酒请客,娘爱打扮但又看不上外祖母给自己的首饰,觉得这些饰品的样子都是旧的。但是卖的时候也没见过她这么说,他只会嫌的当铺给的钱太少了。
弟弟也是个爱偷鸡摸狗的。
这个家,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她的,很早之前她就知道了。幸而外祖母对她好,每次都让母亲带上自己去长公主府,但他却不喜欢弟弟和爹。
如同自己一样。
陈世梦将自己的首饰盒子藏得严严实实的,甚至还拿出了几支拿出去仿几支假的回来,再藏得浅显好找些。要是真让他们什么都找不到,恐怕会将自己的屋子翻个底朝天,到时候她真正的首饰盒还是会被找出来。
吵闹后的两人又拥在了一起。
“陈郎,你果真真心真意爱我?”王艺如满意的躺在他的胸膛里。
陈斯时笑的一脸和煦,“那是自然,我都光明正大的迎你入门当正妻了,我要是不爱你,还能爱谁?”
这些话他说都快说腻了,也只有她会一直听不腻,比外面的女人可好哄多了,还不用花钱。
王艺如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你当真跟之前那个寡妇切割清楚了?要是我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我母亲让我离开你,另嫁他人,我一直都是为了你才没答应,要不然我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陈斯时的脸上既屈辱又卑微,“怎么会呢?我之前只是喝多了酒,把她当成了你,这才闹出了这样的事。有你珠玉在前,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别人?”
还想让王艺如摆脱自己?这绝对没可能!
不仅如此,长公主还得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做打算,帮着自己,他过得不好,王艺如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好。
没看到她就跟瞎了眼一样非要跟着自己吃苦?
“那就好,我还真当你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能离得开自己吗?
除了她这样的好女人,还会有谁会在他最难的时候陪着他......
—长公主府
“殿下,郡主她还是不肯见你。”舒儿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郡主这是彻底被伤透心了。
自从出嫁以来,就再也没来看过长公主殿下了,就连殿下送过去的东西也都被人原封不动的送回来。公子前段时间也刚成婚不久,但除了成婚当日两人一同拜了殿下和驸马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他们这是对殿下彻底失望了。
但殿下好歹也是生养他们的母亲啊!
赵晏微塌叹了口气,她的头上已经生出不少白头发了,自从母后离世后她就发觉有些事都变了,皇帝跟她的关系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幸好她与八皇子关系不错,对方也十分敬重她,要不然还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不见就不见吧,以后也不必送东西过去了,她既然有意不与我联系,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能一直向她低头?”
没想到,争气的孩子一个都不喜欢她,喜欢她的孩子又是个不争气的。王艺如蠢成这样也是她没想到的,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她付出那么多,幸好陈世梦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孩子聪明,有灵气,但就是出身太低了,日后自己若是还活着,定会帮她择一门好夫婿。凭她的本事,肯定能经营得起来,这一点不用她多担心。
舒儿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毕竟当初的事确实是她有错在先。
当年长公主的事确实被太后和皇上一力压下来了,但郡主与严家的婚事难免受到了影响,但殿下不仅没有去严家稳固郡主的婚事。她竟然,竟然劝郡主放弃这门婚事,说嫁入这样的大家族于她无益,这无疑是让郡主彻底对她失望了。
可这么婚事还是如约进行下去了,一方面严家公子与郡主青梅竹马,两个人的感情深厚,另一方面李阁老和阁老夫人心疼郡主,竟然拉下脸面帮她挽回了这门婚事。
这更让长公主的额脸没地方搁置。
外面的人甚至说她根本不是长公主亲生的,要不然她怎会甘愿为了奸生子筹谋都不愿意为了亲生女人低头?
真是差点气死她了!这些人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郡主可是自己亲眼看着殿下生下来的,怎么可能不是她亲生的。
但她确实认为长公主处理得有问题,实在是太糊涂了!
“郡主还年轻,不能理解您当母亲的一片心意也是能够理解的。”舒儿只能这样劝。
“等日后,她慢慢会懂的。”
长公主看似毫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在滴血,虽然她当初确实偏心王艺如。但李伽棠和李惊绰幼时的教导可是长公主一手安排的。
她视这一双儿女为骄傲,但谁也没料到居然会发生这么多事。
赵晏微只觉得心寒,“他们现在只听李家的话,哪里还会管我是不是他们的母亲。”
就算是李家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已经去世了,她也永远不会原谅李家,更不要说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的李丞跃了。他们夫妻之间早就相看两厌了,要不是因为两个孩子,恐怕早就和离了。
李丞跃与她刚刚成婚,一直到生下棠儿的时候都是感情甚笃,可是棠儿一出生就变了,也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她怎么问,李丞跃也不肯回答他,甚至连李家都不怎么回了。
她这才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自己的长公主府,一直到他们大些了才让他们时常回去。
惊绰更是被李家给留下了,来长公主府也只是做客。
男人真是薄情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时候,心里惦记的始终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孩子。
“我当年生她何等的不易?她竟然半点都不念着我是她的母亲,我让她嫁给家境略差的人有错吗?不用受磋磨,”
“她完全不懂我的一片苦心。”赵晏微越想越气。
舒儿犹豫了一会,“可郡主出身这么高,怎么能嫁给小门小户?恐怕您当初真的这么做了,皇上和太后都是有意见的......”
——皇宫中
赵景仁和陈许延二人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跑到了新修的荷花园里划船。
现在虽然是夏日,但今天的天气很好,刚刚下过雨,还刮着风,温度也降下来了,正适合在小憩一会。
要是等到晚上,不仅蚊虫多,另外几个不想看到的人恐怕也会跑过来争抢这几条船。
陈许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葫芦。
“是酒?”赵景仁有些诧异。
“果子酒,不醉人,咱们休息一会这酒劲就散了,正好适合咱们喝。”陈许延直接痛饮了一大口。
“这又是你娘做的?”他娘的手艺可真够巧。
不仅能做各种美味佳肴,点心,还会酿酒,刺绣制衣也不在话下。他可真幸福,虽然爹不靠谱,但有个好娘,还有几个靠谱的舅舅。
哪像他,身边的兄弟姐妹,血脉至亲都是尔虞我诈,没有一丝真心。
两个人逍遥的躺在船里,其实说睡也没睡着,就这么平静的抬头看着天空中的云,时不时会闲聊几句。
谁也没注意到,躲在暗处的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接近了,待看清他们两个的脸后又飞快的划着小船去告状了。
得到消息的仲瑶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往荷花园里赶。
“我就说景仁这段时间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同几个表兄弟也不来往了,现在看来都是这崔家小儿搞的鬼!肯定是受了崔家的指使,让他不要亲近自己外祖家。”东宫近两年内不断地有孩子降生。
但她的肚子里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子根本就不来她的宫里,上次吵完架后更是已经足足有小半年都没有来过了。她就赵景仁这么一个孩子,不能就这么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都怪这个陈许延!带坏了自己的儿子!
丈夫离心,儿子也离心,她怎么就这么惨?她可是仲家的嫡长女,自幼饱读诗书,在她没嫁给太子之前那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只不过从她幼时起就知道自己的责任了,她势必会嫁给皇帝的儿子,所以家里对她的培养也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她肩负着使命,仲家日后必须要摆脱清流,成为首屈一指的世家,这也是她祖父临死前最大的心愿。
“娘娘喜怒,想必殿下也是一时糊涂才有的这种贪玩之举,往日里殿下一向都是最听您的话。”说话的这人是仲瑶的心腹。
换作旁人都能听得出她话里的挑拨,只是仲瑶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仲瑶的怒气更甚了,“他现在一味听他父王的话,自然是不听我的安排,要是再这样让他肆意妄为下去,恐怕迟早会忘记了自己尊贵的身份!”
赵景仁来往的许多人都是她看不起的,其中最让她看不起的就是陈许延。他的亲生父亲是一个那样的人物,他骨子里就是个卑贱的,就算是背靠崔家也没用,崔家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顺国公府几房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以后还能得到多少来自顺国公府的助力?
陈许延猛地从船上坐了起来,但犹豫了一会后还是又躺了回去。这次帮他躲过去了,那下次怎么办?
太子妃仲瑶的问题很大,不仅控制欲强,而且丝毫不考虑赵景仁是太子之子的身份,她一心盼着仲家崛起,盼着自己那一堆没用的侄子能够走向权力的巅峰。
不要说皇上和太子了,他想,也许五皇子都觉得仲瑶实在是太过愚蠢。
没人会对她的行为一直包容下去,眼下太子对她包容也快到极限了,皇上和其他人都在等着太子动手,但太子仍旧顾念着她是赵景仁的生母。
太子对赵景仁感情颇深,就算是现在东宫有了别的孩子,也没人能超越景仁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用帕子盖住脸的赵景仁丝毫没有想到过上岸后有一场风暴正等着他。
快靠岸了。
听到小太监的提醒,赵景仁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
他看到自己母妃的一刹那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初时他的内心确实有一阵被抓包的惶恐,但很快就转为了平静。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只不过是没有选择在床榻上休憩罢了。
可仲瑶的脸上却一脸不可置信,自己的儿子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母妃。”
“参见太子妃。”陈许延恭敬的行礼。
仲瑶气势汹汹的绕过了赵景仁,毫不客气的就要给陈许延一巴掌。
没想到赵景仁竟然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你,你非要气死我?”仲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赵景仁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往常的孺慕之情了,“母妃这是做什么?不知我的做错了什么事?”
她这无理取闹的样子,已经让自己和父王彻底的失望了。
“你还替他遮掩?都是他带坏了你,你现在只图玩乐,课业怎么办?要是皇上知道了,定要责罚父王!”仲瑶一脸失望的看着他。
“母妃怕是多虑了,你已经许久没有过问过我的课业了,想必不知道我已经连续半年都是第一,皇爷爷和父王对我的学业很是满意。”他就这么冷眼看着自己的母亲。
仲瑶哑然了一阵,“就,就算是这样,你怎能如此懈怠,此时还不去上课,在这船上乘凉睡觉?”
“此时还没到上课的时间,我用完餐后过来睡一会,在上课前自会赶回去。”
“油嘴滑舌!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我对你的教导你一一驳回,完全不见当初的乖顺模样?!”仲瑶痛心疾首的看着他。
他处处不给自己留余地,完全不把自己这个母亲放在心上。
自己现在还不如一个伴读重要。
赵景仁现在已经不吃她这一套了,一旦此时心疼她,等着自己的就是更严厉的斥责,甚至是对自己毫无规矩的胡乱安排。
他的眼睛就像是看透了仲瑶的伪装一般,“皇爷爷和父王从未告诉过我,这天底下有乖顺的帝王,怎么,难道母亲从仲家听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