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便如此在紧绷的沉默与无奈的妥协中暂时稳定下来。
几乎是在林信妥协后的一盏茶功夫,通灵玉便开始疯狂的振动了起来,也幸好此时距离京都还不是很远,消息还是能传的过来。
只是林信并未过多渲染,只简洁地陈述了林小希“顽劣潜随,现已截获”,因军情紧急、路途凶险,暂时严加看管于军中,随医疗车队行动,安全无虞,令府中诸人勿念勿寻,更严禁消息外泄。
他几乎能想象到留在府中的三个儿子,尤其是最关心小希的老三,看到信后会如何跳脚,但此刻他也无暇他顾了。
大军未作停留,继续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北境寒渊关挺进。
沿途的景色愈发荒凉肃杀,裸露的岩石呈现铁灰色,稀薄的灵气中开始掺杂一种令人皮肤微微刺痛的、属于边境战场的锋锐与血腥残留,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铅云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林小希换上了陈以笙为她准备的月白色衣裙,尺寸稍改,更显利落,她被严令禁止离开军营十丈以内,活动空间基本局限于这辆由“静心纱”隔绝、内部却布置得如同一个小型移动药庐的车厢里。
陈以笙教导得比在京都时更加严格,辨认处理各类军用药材、学习紧急止血和灵力疏导的基础手法、熟记多种常见毒性与光明系咒术的初步应对……
大量的知识填充着林小希的每一刻,让她疲惫不堪,却也奇异地冲淡了初临战场的恐惧与不适,她学得异常认真,此刻那双眼眸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光芒竟有些酷似林信。
只有在深夜,听着远处营地隐约传来的巡夜脚步声和风掠过旗帜的呼号,她才会蜷在母亲身边铺好的软垫上,望着车厢顶棚,心中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生出难以言喻的悸动。
同时,脑海中对于那从暗阁处所得到的阵法正在不断地进行了解。
林信则不断接收着前方哨探传回的最新情报,与麾下将领推演沙盘,调整防御部署,周身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冷冽,如同一柄缓缓出鞘、饮饱了寒气的利刃,只有在极少数时刻,他的目光会若有似无地扫过医疗车队的方向,确认那车队安然处在层层护卫之中,紧抿的唇角才会几不可察地松动一丝,随即又恢复成冷硬的线条。
数日后,寒渊关,终于到了。
当那绵延巍峨、仿佛与灰黑色山峦融为一体的巨大关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整个大军都仿佛松了口气,随即又被关城上空弥漫的、肉眼可见的凝重战云所感染,气氛重新绷紧。
关墙高达数十丈,由掺入了“黑曜铁精”的特种巨石垒砌而成,表面篆刻着密密麻麻、流转不休的防御符文,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但此刻,关墙上许多地方可见焦黑的灼烧痕迹、巨大的撞击凹坑,以及未能完全洗净的暗红血渍,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守御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血腥味,还有一种金石过度灼烧后的焦糊味。
关门大开,一队人马疾驰而出。
为首者是一名满脸风霜、甲胄染尘的中年将领,正是寒渊关守将,镇北侯杨烈。
他鬓角已现灰白,眼中布满血丝,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枪,见到林信帅旗的刹那,这位以悍勇着称的老将,眼眶竟微微发红,几乎是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带着激动:“末将杨烈,恭迎林帅!帅至,寒渊关……有救了!” 他身后,所有出迎的关隘将士齐刷刷跪倒,那动作中透出的,是近乎绝处逢生的期盼与敬服。
林信飞身下马,一把扶起杨烈,力道沉稳:“杨侯辛苦,诸位将士辛苦!情况我已大致知晓,速入关详谈。”
入得关内,景象更显肃杀。
街道上行人稀少且步履匆匆,多是搬运守城器械或伤员的兵卒。临时搭建的医疗营区里满是呻吟之声,愁云惨淡,议事的镇守府大堂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杨烈指着灵力幻化的巨大关防图,手指点向几处闪烁红光的区域,语速又快又急:“林帅,圣光王朝此次来势异常凶猛!先锋军团由‘炽光骑士团’和‘裁决祭司团’混编,攻击附带有极强的净化和穿透效果,对我们的防御符文损耗极大,三日前,他们发动了一次强攻,关墙第七、第九防御段险些被突破,阵亡将士超过三千,伤者逾万……最棘手的是,他们军中似乎有擅长潜伏和暗杀的好手,我们已有两名偏将、七名中阶阵法师在夜间巡防时遇袭身亡,伤口皆带有那种诡异的乳白色侵蚀之力。”
他喘了口气,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与忧虑:“据最新哨探拼死传回的消息,圣光王朝主力大军,最迟三日,必抵关下!届时,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在场所有将领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敌我兵力、高端战力对比,皆不容乐观。
林信负手立于图前,身影如岳峙渊渟。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听完汇报,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稳定人心的力量:“关墙破损,即刻抽调所有土系、金系修士,配合工匠,全力修复加固,符文阵法师优先补全核心阵法节点,伤亡将士,妥善安置抚恤,长公主已率医疗队抵达,会全力救治,至于敌方的潜入者……”
他眼中寒光一闪,“‘狼牙卫’今夜起,反向渗透、猎杀,我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迅速下达,原本有些惶然的气氛,随着林信沉稳有力的部署,渐渐变得有序而坚定起来。
众将领命而去,各自忙碌。
杨烈看着林信调度若定的背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回实处。
林信将军就是边关的定海神针。
安抚军心、提振士气,是主帅的职责。
当日下午,林信亲自巡视了关墙防御,检查了伤员营,所到之处,士兵们疲惫黯淡的眼神重新燃起光亮,纷纷以拳捶胸,嘶吼着“誓死追随林帅”、“与寒渊关共存亡”!那汇聚起来的微弱士气,如同星星之火,在残酷的战争阴云下艰难地重新点燃、蔓延。
林小希被陈以笙带在身边,在医疗营区帮忙。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战争的创伤——断肢残臂、深可见骨的伤口、被灵力灼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庞……浓烈的血腥味和痛苦的呻吟让她胃里翻腾,小脸发白,这种伤亡比上辈子在影视剧中看到的更加真实也更加让她为之心颤。
但当她看到母亲神色平静,手法稳定而迅速地为一个年轻士兵清理伤口、接续断骨,并以温和的木系灵力缓解其痛苦时,那些重伤员眼中对“长公主”流露出的全然信赖和求生渴望时,她强行压下了不适,学着母亲的样子,开始帮忙递送工具、分拣药材、用清水为轻伤员擦拭血污。
她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疏颤抖,慢慢变得平稳。偶尔,有伤员注意到这个面生的、异常清秀的小药童,投来疑惑的目光,她也只是低下头,更专注地做着手头的事。
陈以笙将女儿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既有心疼,也有一丝欣慰。
战场,果然是最残酷也最有效的历练场。
然而,平静的筹备只持续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