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斌的死算是在苏清和的预期之内。
从最开始没能第一时间将这位队长找回来时，苏清和就大致上有了应对这种局面的心理准备。
如果贾斌没死，最后反倒是活蹦乱跳的回到了四海钱庄的总号，那才会让苏清和感到吃惊。
毕竟，贾队长和贾队长是不同的。
有的贾队长是灵魂，以反派的身份却能得到近乎所有观众的喜爱。
有的贾队长却只是龙套，出场的唯一作用就只是推进剧情而已，是否露脸并不重要。
当苏清和要到了圣旨，有了来自于皇帝的背书，随后亲自抵达四海钱庄的总号时，那个贾斌就变成了薛定谔的贾队长。
他仿佛被关在了黑盒子里，同时处于‘活着’和‘死亡’的两种叠加态中，既生又死。
若是没有人关注到他，那他就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亡’，除非苏清和的目光关注到了他，他才会从‘活着’和‘死亡’的两种叠加态中脱离出来，瞬间坍缩成唯一的结果。
前一世里将这种现象称之为量子叠加态，而在当前这样一个充满了玄学的世界，苏清和对于这种量子力学现象却有了另外一个角度的理解。
既然这个世界存在真正的修士，最强大的个体伟力甚至能左右命运，那前一世里基本上可以被认定为骗人的‘算命学’，或许在这个世界就有了切实可行的理论基础。
量子纠缠在这个世界的体现便是命运的因果线。
每一个人的未来在理论上都拥有着无限多的可能。
每一天睁开双眼后所经历的一切事情，一旦出现不同的选择，就有可能滋生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这种无限多的可能在未来尚未到来时，处于同时存在的叠加态中。
可这个时候若是有强大的修行者观测到了具体目标的某一种未来，那么被观测到的未来就瞬间坍缩成了唯一的可能。
其他无限多的可能随之全部消失，命运由此既定，再没有机会去更改。
贾斌是生是死，完全取决于苏清和是否会关注到他。
没有关注到，他能活。关注到了，他必须死。
脑海中浮现着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苏清和忍不住笑了笑。
果然啊，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在大掌柜的追问下，跑回来报信的人总算是气喘吁吁的将情况讲了个大概。
贾斌、或者说贾斌的尸体并不是在贾斌的家中被找到的，也不是在任何其他的公共场合中被发现的。
作为神都人，乙等修行者，又在四海钱庄内担任供奉，贾斌在神都的生活相当滋润。
除了三媒六聘迎娶的正妻以外，贾斌还在神都里养了外室。
之所以不将外室直接纳妾回家，是因为贾斌的正妻比较彪悍，别说纳妾了，就算是家里面的丫鬟，贾斌要是敢碰，那贾斌的正妻就敢当天将丫鬟沉井。
尽管贾斌是乙等修行者，可贾斌的正妻属于神都大族，家中势力极强。
当初贾斌迎娶妻子时，自身只是丙等的修行者，能够顺利突破乙等，来自于妻家的资源支持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因此别看贾斌的正妻连修行者都不是，在家中却极为强势，压的贾斌根本抬不起头来。
此次贾斌的尸体就是在外室住的地方被发现的。
四海钱庄总号内一名跟贾斌关系极好的修士，在大家都找不到贾斌的情况下，终于站出来说出了贾斌有养外室，并告诉了其他人，贾斌养外室的宅子在什么地方。
结果到了贾斌外室的宅子后，敲门根本没人回应。
互相一商量，干脆翻墙而入，紧接着他们就发现，包括贾斌在内，这宅子里的所有人……竟是全都死了！
前往贾斌外室宅子的途中，苏清和听完了全部的过程，兀自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林青璇陪在他的身旁没有开口，以免打扰到他的思考。
原本大掌柜也想跟着一起过来的，但考虑到大掌柜只是普通人，赶路需要乘坐马车，太耽误工夫，眼下又已经天黑，苏清和便没让大掌柜一起跟着，仅仅是让那名跟贾斌关系极少的四海钱庄修士陪同前来。
至于押运队伍的其他人，完成了问询后，那些人便被苏清和允许原地解散了。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税银案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是关键，绝大部分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把他们关押起来毫无意义，对破案起不到任何帮助不说，还有可能惹得人心惶惶。
很快抵达了贾斌用来养外室的宅子。
宅子门口有几名四海钱庄的伙计把门。
路上那名四海钱庄的修士将这里的情况解释的很清楚，为了避免宅子里面的现场被破坏，发现里面的人全都死了之后，这名修士就要求四海钱庄的人尽数退出宅子大门，只守在宅子的大门外。
同时没有报官，而是立刻先行返回总号，由总号来决定什么时候将案子上报官府。
有一说一，这位修士的处理方式非常合格。
由于之前召集押运队的成员以及对那些人进行问询浪费了大量的时间，此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负责把守这栋宅子大门的那几名四海钱庄的伙计，一个个脸上全都布满了惊恐和心有余悸的神色。
要是白天的话，其实还好。
可黑夜之中守在一处凶宅外，对于这些只是普通人的钱庄伙计们来讲，就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回吧，这里不用继续守着了。”
苏清和推开了宅子的大门，同时跟旁边那几名钱庄伙计说道。
几名钱庄伙计下意识的看向了四海钱庄陪同前来的那名修士。
修士立刻点头道：“一切都听苏大人的，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天你们也辛苦了。”
几名钱庄伙计这才如蒙大赦，同苏清和恭敬致谢后，这才纷纷转身跑掉，逃离了这里。
等到几名伙计跑的没了影子，苏清和这才缓步走入了宅子。
很普通的一栋宅子，多少有点不匹配贾斌乙等修行者的身份。
不过考虑到贾斌在家里被压的抬不起头来，估摸着家中的钱款肯定也都掌握在贾斌正妻的手中。
贾斌这个乙等修行者平日里过的比较窝囊，身上还真不一定能有多少闲钱。
让苏清和有些意外的是，明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可宅子的堂屋里却看起来有些昏暗的灯光存在。
快走了两步，迈过了堂屋的门槛，紧接着耳旁就传来了林青璇下意识喊出来的惊呼声。
足足五具尸体，被挂在了堂屋的横梁上！
三女一男，还有一个看起来顶多六七岁的孩子。
之所以林青璇会忍不住惊呼出声，是因为这五具尸体看起来都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人皮！
里面的骨骼、血肉、脏腑器官，等等等等，全部消失不见！
人皮内似乎充了些气，让本应该由于内里全部缺失而干瘪在一起的皮囊略显充盈。
苏清和方才在堂屋外看到的昏暗灯光，就是这些人皮散发出来的！
也不知道里面涂抹了什么东西，此时此刻挂在横梁上的这五张人皮，都在散发着微弱的萤光。
“唯一的男人可以确认是贾斌，三名女子里，一个是贾斌的外室，另外两个是宅子里日常照顾起居的仆人。至于那个孩子……是贾斌跟外室所生，向来受贾斌的宠爱。我们之前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副样子，甚至没人进来过，只是在门外看到了里面的情况，就赶紧回去通报了。”
陪同前来的钱庄修士开口介绍道。
苏清和点了点头，上前走到了五张人皮的下方。
抬头看了看后，发现五张人皮内散发的微弱荧光，有点像之前在八方鬼市里见过的那种用萤虫和尸油熬制出来的灯光。
让苏清和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杀人灭口？
以贾斌乙等境界的实力，想要让贾斌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突然被杀，动手的人起码也得是甲等吧？
偏偏这宅子里却没有任何气息残留。
即便是甲等强者，照样不可能在丝毫不调动体内气息的前提下击杀乙等。
眼前这样的情况，在苏清和看来只有两种解释。
一种是这里并非贾斌的第一死亡现场。
有强者对贾斌进行了灭口后，又将贾斌的尸体带到了这里，然后再将这里的人尽数杀光，处理成相同的死状后挂到堂屋的横梁上，让贾斌看起来就像是在这里被杀的一样。
另外一种便是出手灭口的人使用了某种能够隔绝内外的法宝。
比如他之前被妖魔密谍袭击时，妖魔密谍使用过的那件名为‘刹那囚笼’的法宝！
按照那名妖魔密谍的说法，‘刹那囚笼’是‘幽界’最新炼制出来的法宝。
这种后天炼制的法宝和先天法宝不同，只要炼制的材料足够，就可以持续不断的炼制出来。
考虑到神都的特殊性，妖魔密谍所持有的‘刹那囚笼’绝对不止一件。
会是哪种情况呢……
苏清和站在五具人皮尸体的下方陷入了沉思。
林青璇只觉得眼前这画面看起来太过渗人，哆嗦了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现在怎么办？要把这些人皮都取下来带回去做检查吗？”
苏清和点头道：“当然，而且现场没有妖气残留，所以按照流程规定，哪怕我们明知道一名乙等的修行者不可能死在普通人的手里，也依旧得将案子通报给神都府知晓。
唯一的好处是，这件案子可以算是国库税银失窃案的延伸、或者说案中案，因此就算通报给神都府知晓，案子还是要由咱们这个临时职司来查办，不至于案子突然断掉。”
林青璇无语道：“你确定这是好处吗？一名乙等修行者死的如此离奇，神都府要是真敢把这种案子抢走，那我绝对打心眼里感谢他们。”
苏清和耸肩道：“你感谢他们的八辈祖宗也没用，好了，取皮吧。这正堂内收拾的很干净，没留下什么痕迹。尸体只剩下了一层皮，其他都消失不见了，想从尸体上寻找痕迹的想法同样破灭。麻烦林队先把这些皮带回临时职司，我要去一趟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去那儿干嘛？而且这大晚上的，突然间要进刑部大牢的话，得去咱们使司衙门里开协同文书才行。不然的话，刑部方面不会将牢房开放给你进去的。”
林青璇疑惑问道。
苏清和开口道：“你还记得给我接风的那天晚上吗？在德胜楼里喝酒的时候，咱们队里的那些人聊起过一些神都最近发生的奇怪事情。
其中有一件是说刑部大牢里的死刑犯离奇融化，全身上下只余心脏被留在了监牢之中，我想去看看跟贾斌的这种情况有没有什么联系。”
林青璇愣了下，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后，迟疑道：“能有联系吗？贾斌这一家子是留下了皮，而刑部大牢的死刑犯是留下了心脏，这不一样吧？”
苏清和丝毫不在意的说道：“去了解下情况再说呗，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的线索。将贾斌灭口的家伙并不清楚我其实已经推测出了税银失窃案的真实情况，否则他应该知道，即便将贾斌灭口也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我确信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林青璇琢磨了下，缓缓点头道：“明白了，躲在幕后的家伙以为你目前仍然处于调查的阶段，于是你查到了关键的人物时，躲在幕后的家伙会本能的采取灭口的方式来切断你查到的线索。
奈何他不知道的是，你正在进行的调查，并不是要通过这些关键人物来搞清楚案子的过程。事实上，你已经大体上推测出了案子的全貌，只不过是想通过关键人物来进行佐证而已，对吧？”
苏清和微笑道：“没错，所以查到的关键人物无论是死是活，其实都可以。活着的话，能够通过审问来获取详细的信息。死了的话……嘿，死亡这件事，本就是一种结论的呈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