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南,如诗如画。
大明湖畔的花儿都开了,争着在春风中露出笑脸。
湖面的波光一圈一圈的荡漾,偶尔有鱼欢喜的游弋,荡漾的波纹便成了无限美好的涟漪。
可此时,太子朱标的脸色,却和这春风美景不甚相配。
大明湖畔的皇家园林之中,听涛水榭亭台之内。咸阳宫太监总管包敬,小心无声的把朱标面前的茶水扯掉,换上了太子素来喜欢的玫瑰露,又放上几块枣泥糕,松子糖,乳酪酥。
“怎么回事?”
朱标的声音轻轻响起,对面站着大臣直接跪下。
“微臣无能....”
包敬也吓了一个哆嗦,根本不敢看也不敢听,踩着小碎步低着头退下。
直到他和太子朱标等人拉开一段距离,心中才松了口气,且抬起头偷偷的看了一眼,暗中想道,“太子爷现在的脾气,怎么突然间越来越大了?”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太子面前跪着的户部侍郎李至刚,心中带着几分嘲讽,“该,没有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你以为你是曹国公呢?”
“孤记得,三年前曹国公第一次负责大明边贸专权拍卖会!”
朱标脸色阴沉,低声道,“一共二十一项专权,合计为国库开源,共计银三百万两!”
说着,他微微眯眼,“怎么到了这,直接少了一大半,竟然才筹措了一百二十万?”
李至刚浑身颤抖,脊背生寒。
好似被人在三九天,直接踹进了冰窖之中。
他也很想知道,同样的专权拍卖会,一样的配方一样的过程,可为何到他主持的时候,却只有这么一点!
但他其实也知道为何只有这么一点,可他却不能说..也不是不能说,而是没有真凭实据。
当初曹国公以光禄寺卿的身份负责此事,没人敢耍手段的。可轮到他李至刚的时候,从上到下全是手段。
拍卖会拍卖会,一定是竞价才有高价。
可那些参会的商人们却跟事先知道朝廷的底价一般,又好似都商量好了一样,出价者寥寥无几且跟朝廷的底价极其吻合。
尤其是那些江浙出身的豪商,一个个都是笃定的神色,拍卖会没开始,就好似他们已经拿到了他们想要的。
用屁股想都知道,一定是户部有人在暗中,把底价给透露出去了。
只需要花本钱,就能得到朝廷的专卖权。这些商人还有必要抬高竞价吗?他们还不如私下串联起来,以入股的形式几家结盟,共同闷声发大财!
另外,也不是没人想出高价。
比如广东的商人,对海贸这一块眼珠子都红了。
甚至他们都走了现在广东都司都指挥使申国公邓镇的门路,邓镇在广东连给他李至刚写了三封手书。
可这些广东商人却在开拍前却集体的失声了,使得广东的海贸最终以极低的价格,竟落在了徽商的手中。
这里面能没猫腻吗?
定是那些广东商人受到了威胁,徽商背后的人连申国公邓镇都惹不起。不出高价参与竞标,他们还有口汤喝,参与了他们就要家破人亡!
还有辽东的边贸专权,陕西的边贸专权背后明显都有藩王的影子。
曹国公负责此事的时候,大明盛产的各种手工制品,瓷器铁器漆器,家具瓷砖造纸,绸缎棉布生丝,木材药材兽皮等等等,喊价的一浪高过一浪。
可到他负责的时候,那些明显背后有人的商人们,盯着的就是茶铁盐糖,胡椒骡马等一本万利的生意。
而且今年他李至刚还额外精心筹划了一项,那就是在他的老家松江,允许民间商人筹办造船厂。可这一项,却无人问津。
“太子爷!”
李景隆颤抖着抬头,“这其中定有隐情...”
“知道孤为什么抬举你吗?”
朱标拿着玫瑰露喝了一口,冷声道,“是因为你这人从不找理由!隐情?现在差事办砸了你跟孤说隐情?你李以行现在也学会后知后觉了是吗?”
“微臣罪该万死!”
李至刚心中一颤,猛的叩首,涕泪交加。
“没用的东西!”
朱标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心中暗骂。
先是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又忍不住揉揉这些日子之中,又开始有些隐隐发闷刺痛的胸口。
李至刚口中的隐情,他自然知道是什么!
他李至刚能看清的事,身为太子的朱标能看不清?
可是,李至刚既然身为太子提拔起来负责此事的全权大臣,就应该未雨绸缪,先把这些事都想到,而不是事后后知后觉吃这么一个哑巴亏!
知道了又如何?
没有凭据就抓人杀人吗?
拍卖会的结果不算数吗?
那大明朝成什么了?
其实朱标也之所以生气也不是因为拍卖会最终的结果,而是因为这个结果,导致他已经开始铺设的新政,眼看就要变成泡影。
修运河,开沿途商埠的钱从哪来?
修港口,设置海关船舶司的钱从哪来?
推行官学的钱,精兵简政的钱...
更为致命的是,这次的价格这么低,那下次一定更低!
价格低了,民间的工商业品也卖不上价。到时候国家损失了税收,民间工商业也赚不到银子,只有那些取得专卖权的商人们,赚了金山银山!
“可恶!”
朱标看向李景隆,瞬间觉得对方格外的面目可憎。
“就不应该让二丫头去甘肃!”
“让他去也应当让他在京中把这次拍卖筹备好之后再去!”
朱标又揉揉太阳穴,心中暗道一声。
而后带着几分怒火,抓起面前桌子上关于此次拍卖的奏折,打开之后随意的看了几眼,顿时一愣。
“这....甘肃通往西域的专卖权....”
朱标愕然道,“全盛魁竞标,银二十七万九千?”
“回太子爷!”
李至刚马上抬头,开口道,“这一项是今年单独列出来的,是曹国公给了臣....手书。但全盛魁的竞标,合情合理,臣绝对没有公权私用!”
“比朝廷的底价还多了十万两!你确实没有公权私用!”
朱标沉声道,“广东一省的海贸,不过拍了十六万。甘肃的西域边贸影子都没有,就卖了多近乎一倍!”
说着,他忽然苦笑,“还是二丫头,公忠体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