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千诀的指尖微微一颤，眼底暗芒流转。
“心魔？”
他低语，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我早已斩尽七情，何来心魔？”
那声音轻笑，带着几分戏谑：“是啊，你斩尽七情，断却六欲，可为何......”
“偏偏放不下一个她？”
谢千诀的瞳孔骤然一缩。
刹那间，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红衣猎猎的少女执剑而立，眼角染着血与泪；
她跪坐在破碎的晨曦剑旁，背影孤绝如坠落的星；
她一遍遍唤着“阿渊”，声音嘶哑得像是要把灵魂都哭出来......
心脏处传来尖锐的刺痛，谢千诀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看，这就是证据。”心魔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愉悦，“你骗得过天道，骗得过众生，甚至骗过了自己......”
“但你骗不了我。”
谢千诀缓缓抬头，眼底金黑二色交织：“你想要什么？”
“我？”心魔低笑，“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你不敢要的。”
深渊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锁链从虚空中伸出，哗啦啦缠上谢千诀的手腕。
那些锁链上刻满古老的禁制符文，正是当年他亲手布下的封印。
“承认吧，”心魔的声音越来越近，“你舍不得她受苦，看不得她流泪......”
“所以你才会在消散前，偷偷将一缕神魂寄于魔渊。”
锁链寸寸收紧，谢千诀的衣袖被勒出裂痕，露出腕间一道狰狞的伤疤。
“闭嘴。”他冷冷道。
“恼羞成怒了？”心魔大笑，“谢千诀，你以为重聚神魂就能挽回一切？别忘了，它不容私情，你若执意逆天而行......”
“那就逆天。”
谢千诀突然抬眸，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他猛地扯断锁链，碎片如蝶纷飞：“这一次，我要带她走。”
心魔沉默了一瞬，随即笑得更加猖狂：“好！这才像话！不过......”
话音未落，谢千诀突然反手扣住自己的心口，五指如钩刺入血肉：“既然你是我，那就......”
“再斩一次。”
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整个魔渊都响起了心魔凄厉的惨叫：“你疯了？！没有我，你根本承受不住魔渊的侵蚀！”
谢千诀染血的手指缓缓收紧，嘴角却扬起一抹释然的弧度：“值得。”
“轰——！”
滔天魔气冲天而起，将他的白衣彻底染成血色。
而在万丈深渊之上，一柄全新的晨曦剑正在缓缓成型，剑身赤红如霞，光华灼灼如初升的朝阳......
当最后一缕心魔黑气被晨曦剑光净化时，整个魔渊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谢千诀单膝跪在血泊中，白衣早已被染成暗红。
他颤抖的指尖轻触心口，那里空空荡荡。
既没了心魔，也没了心跳。
“原来……这就是代价……”
他低笑着咳出一口鲜血，却在抬头的刹那瞳孔骤缩。
魔渊上空，一道赤红剑光正破开万丈黑暗。
那光芒如此熟悉，灼热得几乎要烫伤他的眼睛。
“阿瑶...？”
苏瑶踏着破碎的晨曦剑从天而降，红衣在魔气中猎猎作响。
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痕，手中却紧握着一柄全新的晨曦剑。
剑身赤红如血，剑锋所指之处，连魔渊最顽固的黑暗都在退散。
“骗子。”她剑尖直指谢千诀咽喉，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说过……要陪我去魔渊的。”
谢千诀仰头望着她，染血的唇角却扬起温柔的弧度：“我这不是……在等你吗？”
苏瑶的剑尖开始颤抖。
她看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人，突然发现他脚下没有影子。
就像当年在太虚山巅消散时一样。
“这次……你又要消失多久？”她哽咽着问，晨曦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谢千诀伸手接住坠落的红衣少女，冰冷的指尖抚过她哭红的眼尾：“不会了。”
他轻声说，“这次我用永生永世……赔给你。”
魔渊深处突然亮起万千星光，那是被斩碎的心魔化作了漫天萤火。
在这飘摇的光亮中，苏瑶终于看清。
谢千诀的心口处，有一道晨曦剑的光正在微弱而固执地跳动着。
“这是……？”
“给你的答案。”
谢千诀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七情六欲确实该斩……但有一件事，我永远斩不断。”
萤火纷飞中，两道身影终于相拥。
而在他们脚下，两道影子正缓缓交融。
一道染着魔渊的黑，一道带着晨曦的光，再难分离。
魔渊的永夜第一次迎来了光。
苏瑶紧紧攥着谢千诀的衣襟，指节发白，仿佛一松手眼前人就会再次消散。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声音闷闷的：“你的心跳……为什么是剑光？”
谢千诀低笑，胸腔传来细微的震颤：“因为晨曦剑……本就是为你而生的。”
他抬手，破碎的虚空中有星光汇聚，渐渐凝成一本泛着金光的书册——天命簿。
书页无风自动，最后停在一页空白处。
“当年我以神格为祭，向天道换了一个变数。”
他的指尖抚过空白书页，墨迹渐渐浮现，“现在，该兑现了。”
苏瑶怔怔看着天命簿上新生的文字，那上面赫然写着：
【神君寒渊，自愿永堕魔渊，换碑夭一线生机】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总爱揉她头发的神君说过：“小凤凰，这世上最厉害的，从来都不是能毁天灭地的力量。”
“那是什么？”当时的她叼着糖葫芦问。
神君笑着指了指心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就像此刻，他宁愿永世背负魔渊的诅咒，也要逆天改命。
“傻子……”苏瑶哽咽着去抢天命簿，“谁要你换！”
谢千诀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诀点在书页上。
金光大盛间，新的字迹缓缓浮现：
【魔渊之主谢千诀，以半身魔血为契，与苏瑶共担天罚】
“你！”苏瑶瞪大眼睛。
“不是说好了……”谢千诀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永生永世都要在一起吗？”
魔渊开始崩塌。
无数被镇压的怨灵尖啸着冲向两人，却在触及晨曦剑光的瞬间化为飞灰。
谢千诀揽住苏瑶的腰，轻声道：“怕吗？”
苏瑶反手握住晨曦剑，笑得张扬：“怕的人该是他们。”
两道身影冲天而起，红衣与白衣交缠，所过之处黑暗退散。
而在他们身后，魔渊最深处开出了一片花海。
那是用神血与魔血共同浇灌的往生花，每一朵都藏着一段尘封的记忆。
......
多年后，一处新开的茶馆。
老板娘一袭红衣，正凶巴巴地数落偷喝酒的白衣掌柜：“谢千诀！说了多少次酒窖不许你进！”
被点名的男子笑着举手投降，腕间一道陈年剑伤若隐若现：“夫人息怒，实在是……故人酿的酒太香。”
窗外，一枝往生花探进窗棂，在阳光下舒展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