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没有动用降龙掌的刚猛,没有激发六脉剑气的锋锐。
仅仅是心念微动,指尖周围的空气便发出细微的、如同琴弦颤动的嗡鸣,空间仿佛都产生了肉眼难辨的涟漪。
一股无形的、涵盖刚柔、阴阳、生灭的“势”,自然而然地笼罩周身数尺。
这股“势”,仿佛是一种超越了力量本身的存在,它是萧峰对武学的深刻理解,是对天地万物的感悟。
这便是武学底蕴的加深!
并非是内力总量的暴涨(对他萧峰而言,六脉神剑本身增加的内力微乎其微),而是自己对力量本质的理解、对武学运用之道的领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近乎“道”的层次。
萧峰感觉自己对自身每一分力量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微境地;
对敌时,洞察力、应变力、以及将各种武学信手拈来、融会贯通的创造力,都有了质的飞跃。
萧峰如同站在了武学的巅峰,俯瞰着世间的一切武学,能够随心所欲地运用它们,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武学奇迹。
此刻的萧峰,虽未与人动手,但其武学境界,已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六脉神剑,如同最后一块精妙的拼图,完美地嵌入了他的武道宏图之中,使其底蕴更加深不可测,通往那武道绝巅的道路,也愈发清晰明朗。
萧峰看到了那武道绝巅的光芒,正指引着他不断前进。
萧峰收摄心神,目光再次投向那六本剑谱,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大理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接下来,便是静待段乔那边的消息,以及……继续探索这武道无涯的更高境界。
石室之内,重归寂静,唯有那浩瀚如星海的武道智慧,在萧峰心间无声流淌。
……
……
……
在羊苴咩城的深处,镇南王府犹如一座华丽而庄重的堡垒,静静矗立。
然而,此刻王府内那雕梁画栋的精舍之中,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仿佛有一块无形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窗外的月色惨白如霜,那清冷的光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段正淳的脸上。
往日里,他
段正淳总是一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模样。
可此刻,他的脸庞却被阴霾与焦躁所笼罩,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背着手,在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厅堂内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急促,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地毯虽柔软,却无法减轻他内心的沉重。
镇南王妃刀白凤端坐在紫檀木椅上,她身着一身素雅宫装,精致的妆容难掩眉宇间深深的忧惧,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怼。
她保养得宜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丝帕,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示出她内心的极度不安。
“完了……全完了……”
段正淳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干涩而嘶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龙首关一战……六位师叔祖……连同六脉神剑剑谱……尽数落入那可恶的萧峰魔头之手!
六位师叔祖被魔头废功……夺经!!”
段正淳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那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屈辱和绝望,在这寂静的厅堂内回荡,久久不散。
刀白凤娇躯猛地一颤,原本就白皙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如同冬日里的残雪。
她的眼中恐惧更甚,声音颤抖地说道:
“那萧峰……当真如此可怕?连六位神僧联手,六脉神剑齐出……都……”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因为在大理众人的心中,六位神僧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稳稳守护着大理皇室。
而如今他们的败亡,无疑意味着大理皇室最大的武力依仗,已被连根拔起,如同大厦将倾,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慌和无助。
“可怕?何止是可怕!”
段正淳猛地转身,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宛如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
“萧峰那是魔神!
是行走在人间的天罚!
仅凭一套太祖长拳,便打得六位师叔祖毫无还手之力!
夺经废功,对他而言,竟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我们……我们在他面前,与蝼蚁又有何异?!”
段正淳想起探子回报中所描述的龙首关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萧峰隔空擒拿枯荣、一招震飞五僧的恐怖画面,如同噩梦一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恐惧如同潮水般稍稍退去后,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痛恨和深深的无力感。
段正淳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萧峰!
我大理段氏与你何仇何怨?!
你扶持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段乔,竟敢觊觎我大理皇位!!”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重重一拳砸在身旁的紫檀案几上,只听“砰”的一声,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茶水四溅开来,仿佛是他此刻破碎的心情。
“我段正淳发誓,此生与这魔头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刀白凤缓缓抬起泪眼朦胧的美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多年的怨气和此刻被恐惧点燃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宣泄出来,
“段正淳!你拿什么跟人家不共戴天?!
凭你那几手拈花惹草的一阳指吗?!”
刀白凤猛地站起身来,手指直直地指着段正淳的鼻子,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划破空气,
“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
当年若不是你到处留情,在外面惹下无数风流债,今日何至于冒出个什么段乔,打着你私生子的旗号,背后还有萧峰那等魔头撑腰,来夺我誉儿的江山?!
那萧峰……那萧峰定是恨你风流成性,才故意扶持你的私生子来报复大理!
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刀白凤的指责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在段正淳的心上。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如同调色盘一般,那风流债本就是他一生难以抹去的污点,此刻在这灭国之祸的阴影下,被妻子当众毫不留情地揭开,让他既难堪又愤怒。
“你!……妇人之见!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当务之急是保住皇位!保住誉儿的江山!”
“保住?怎么保?!”
刀白凤泪水涟涟,声音带着哭腔,如同受伤的母兽在哀号,
“连天龙寺的神僧都挡不住那魔头一指头!
皇宫里那些侍卫,在人家眼里,够得上塞牙缝吗?
段正淳!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保?!
你平时花天酒地、招惹是非的本事哪去了?!”
她越说越激动,多年来对丈夫的埋怨和对未来的深深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办法……”
段正淳被问得哑口无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面对萧峰那如同天堑般难以逾越的武力差距,段正淳突然发现,自己平日里所依仗的高明武功,所统领的军队,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段正淳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低吼:
“我……我恨!恨那萧峰魔焰滔天!
恨我自己……恨我……”
就在这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精舍的珠帘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懒洋洋地挑开。
只见段誉一身月白锦袍,宛如仙人下凡,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惯有的、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闲适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柔而自在。
当段誉看到父母剑拔弩张、愁云惨雾的样子,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对眼前的场景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父王,母妃,何事如此喧哗?
扰了孩儿读《南华经》的雅兴。”
段誉的声音清朗悦耳,如同山间的清泉,带着一丝慵懒,仿佛外面的世界与他毫无关系。
看到儿子这副吊儿郎当、浑不在意的模样,段正淳胸中积压已久的恐惧、愤怒、无力感,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段正淳猛地站起,双眼圆睁,指着段誉,厉声斥骂道:
“读经?!你还有心思读经?!
大理的天都要塌了!你的江山都要被人抢走了!
段誉!你看看你!整日里就知道读书、画画、游山玩水、参禅论道!
让你好好练武,你却当作耳旁风!
让你学治国理政,你还推三阻四!
如今大祸临头,强敌压境!你拿什么去抵挡那萧峰魔头?!
拿什么去保住祖宗基业?!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
段誉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却依旧不恼不怒,只是眨了眨他那双清澈无辜、带着点书卷气的眼睛。
段誉慢悠悠地将手中的书卷合上,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一张椅子前,随意地坐下,甚至还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父王,息怒,息怒。您这一把年纪了,气大伤身。”
段誉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得让人抓狂,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练武?练武有什么用呢?”
段誉顿了顿,看着父亲气得发紫的脸,继续用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佛系语调说道:
“您看您,练了一辈子武功,一阳指也算登堂入室了吧?
可那又如何?”
段誉摊了摊手,一脸“天真”地反问,那表情仿佛在探讨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您打得过那萧峰吗?
怕是连人家徒弟段乔都打不过了吧?
既然练了一辈子也打不过,那我再练,练到头发胡子都白了,就能打得过了?
萧峰那等人物,怕是千年才出一个,跟他比武功?
那不是自取其辱吗?何必呢?”
“你……你……”段正淳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段誉,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丧志辱国”的话,这让他感到既震惊又愤怒。
段誉却仿佛没看到父亲的怒火,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至于皇位嘛……”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那萧峰的徒弟段乔想当皇帝,就让他当好了。
我对当皇帝,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每日里案牍劳形,勾心斗角,哪有游历山水、参悟妙理来得自在逍遥?
这龙椅,谁爱坐谁坐去,我段誉,不稀罕!”
“逆子!孽障!!”
段正淳终于彻底爆发了,他双眼通红,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抓起桌上的一个白玉镇纸就想朝着段誉砸过去,却被刀白凤眼疾手快地死死拦住。
“段正淳!你要干什么?!”
刀白凤如同护崽的母狮,猛地挡在段誉身前,对着段正淳尖声怒斥,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
“你冲誉儿发什么火?!
有本事你去对付那萧峰啊!
自己没本事,就知道骂儿子!
誉儿说错了吗?练武有什么用?练成你这样,还不是被人吓得屁滚尿流?!
誉儿天性善良,不喜争斗,有什么错?!
他不想当皇帝,那是他淡泊名利!
是好事!
总比你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利、惹是生非的私生子强一万倍!”
刀白凤转身,立刻换上一副无比慈爱温柔的表情,轻轻抚摸着段誉的脸颊。
尽管段誉已经成年,但在她眼中,段誉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呵护的孩子:
“誉儿乖,别听你父王胡说。
不想当皇帝就不当,不想练武就不练。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读经就读经,想画画就画画,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天塌下来……天塌下来……”
刀白凤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也深知天塌下来他们谁也顶不住,但还是强撑着说:
“……有母妃在呢!母妃护着你!”
段誉看着母亲慈爱又带着恐惧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暖,但也仅此而已。
他笑了笑,轻轻拍拍母亲的手:“母妃放心,孩儿没事。
您也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说完,他竟真的又拿起那卷《南华经》,施施然地起身,对着气到快要晕厥的段正淳和忧心忡忡的刀白凤行了个礼,
“父王母妃若无他事,孩儿先告退了,今日这‘逍遥游’一篇,尚未参透呢。”
言罢,段誉竟真的转身,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悠闲地踱步离开了这愁云惨雾的精舍。
留下段正淳呆立当场,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由紫转青,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他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护子心切、却同样六神无主的妻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大理的天,似乎真的要塌了,而他这个镇南王,连同他寄予厚望(虽然嘴上骂)的儿子,似乎都选择了……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