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知道下臣与两界洞有仇，但下臣从未提起，是什么仇？陛下也知道下臣根骨被人为损坏，下臣也从未提起是何人。”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唐寄有些陌生，大约是他身上露出的沉重气息比从前他刻意出现的让人忽略存在感的气息，陌生太多。
唐寄虽然根骨坏了、修为很差，但是作为生活助理和工作秘书那是做得杠杠的，一应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白宸那个毒舌都阴阳怪气地称赞过唐寄办事妥帖。
“你应该明白，我并没有去刻意调查你。”所以他说的那些事情我也的确不知。
闻言，唐寄再次俯身下拜：“陛下通晓三界、富有四海，却给予唐寄这样的信任，唐寄本只是无名草芥，陛下却寻来天材地宝为唐寄重塑根骨、助我修行，并让唐寄成为陛下近侍获得权力。只要陛下想，三界之中愿为陛下效忠者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陛下对唐寄之恩，唐寄无以为报，愿粉身碎骨求全陛下万一。”
我不由坐直了身体，我也有预感，唐寄可能藏着的秘密比我想的还要深：“言重了，唐寄，你虽然根骨不好，但是你能力很强，不必如此菲薄。”
唐寄却苦笑一声并未抬头：“陛下心宽如海，是以不在意；可唐寄不能不识好歹，光陛下这些年来赐下的天材地宝，若非唐寄根骨坏了，便是五灵根废柴应已经堆到元婴了，是唐寄枉费了这些灵宝药材，到如今还只是个筑基……”
我立刻打断，走了过去要将唐寄扶起：“你不必这样，你尽心为我办事，对我忠心耿耿，那些宝贝用在你身上，怎么能叫枉费呢？”
唐寄感受到我要去扶他，立刻跪着往后几步，却依然不敢抬头：“陛下恕罪，陛下信任唐寄，唐寄却还未将自身来处说明，并不是因为唐寄心存二心，而是因为……唐寄有私心，唐寄怕说出一切，陛下也许就不会如现在这般信任唐寄。”
听到这里，我快步走过去还是将他一把拉了起来：“起来说吧，不论你要跟我说什么，你从前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你。有私心很正常，没有私心的是那圣人。”
也许唐寄觉得自己只是照顾我起居生活，但是我当初在琴徒和启王，甚至百晓生的身份之间互相切换，没有他的掩护，必然事倍功半。
我这才发现，此刻唐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落下泪来，他感受到我将他强硬拉了起来，也听出了我口中的意思，也不再扭捏，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珠说道：“陛下，唐寄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枯叶棠寂。”
我立刻抓住其中重点：“枯叶棠寂？——难道你是枯叶谷的人？”
枯叶谷现任谷主枯叶西寒，好色暴戾，宗政雪薇嫁给他之后，如今身体已有了油尽灯枯之象，宗政雪岚会背叛梦德王朝来我启国，有一部分就是我许诺兰先生可以给宗政雪薇救治。
之后胤澜的确是去看宗政雪薇了，回来后跟我说，宗政雪薇整个身体都已经从内部开始腐坏，体内毒素太过杂乱，正因如此体内形成了诡异的平衡，若是解了其中一些毒素，恐怕身体就会因为失去体内平衡而豁然倒塌。如今他也只能试一试，用更强悍的药将宗政雪薇整个人炼成毒药，也教授了宗政雪薇一些毒理，希望她能从以毒入道，获得一线生机。
倘若没有成功，宗政雪薇的生命过不了十年，而这十年还是考虑到我用源灵机的灵气吊着。
唐寄闭上眼睛，颤抖的睫毛泄露了他此刻愤恨的心情：“是。算起来，枯叶西寒还是我的兄弟。”
“那你为何会在两界洞？又为何想着炸掉两界洞的灵矿，还说我毁了两界洞便是为你报仇了？”
这么算来，枯叶谷虽然名声不好，但是毒理在手，应该也不至于会被两界洞一个三流宗门欺负了去。
单看枯叶西寒能够娶了宗政雪薇——而且折磨宗政雪薇之后完全不担心会受到一点惩罚就知道，如今梦德王朝有多么仰仗枯叶谷。
“皆因我的母亲唐黎不过是枯叶博轩的炉鼎罢了。”
枯叶博轩我知道，是上一任枯叶谷主，也就是枯叶西寒的父亲。
“陛下可知谢成的两界洞在之前是什么宗门吗？”
我很诚实的摇摇头：“不知。”
三界这种三流宗门多如牛毛，我还真没有关注过。
“呵呵，也是一个小宗门，叫听音楼。我的母亲唐黎，便是听音楼楼主的女儿。听音楼是小宗门，我的外公——也就是楼主唐超修为也只是金丹后期，但是他的女儿唐黎却是天生水灵根，极好的采补炉鼎。当年谢成无意中得知这点之后，便想要求娶我的母亲，外公看出他心思不纯，自然拒绝。后来，谢成竟然遇到了出谷寻花的枯叶博轩。
“他说我母亲天姿国色、又是采补之体，对枯叶博轩定然大有裨益，想以此作为敲门砖，投入枯叶谷门下。哼，枯叶博轩虽然看不上他，但的确对我母亲动了心思，于是上门讨要我母亲。外公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要求，断然拒绝。呵呵，堂堂枯叶谷的谷主竟然被一个九流门派拒绝？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于是枯叶博轩一气之下便灭了听雨楼满门，硬生生逼着我母亲跪在枯叶博轩面前，请他宠幸。他碾碎我母亲的尊严，带我母亲回谷，让她成了最低等的炉鼎。
“谢成呢？靠着枯叶谷给他的一点支持，又利用听雨楼中的典籍，摇身一变，成了两界洞的洞主。后来他竟然在后山发现了一条小型的灵矿，这才让两界洞成了一个三流宗门。”
“后来，母亲怀孕了，枯叶博轩却并没有让我母亲打胎，可笑的是，枯叶博轩往来的许多炉鼎都被他弃了，他却始终留着我母亲，他似乎对我母亲也有了几分爱意。所以，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便已经为我取了名字叫枯叶棠寂。我的母亲日思夜想都在想着逃离枯叶谷，却只能虚与委蛇，装作对枯叶博轩深深迷恋的样子。
“彼时枯叶博轩的儿子枯叶西寒已经是个少年了，枯叶博轩的妻子也不过是他强娶而来某个宗门之女，在枯叶谷的地位比我母亲好不了多少。后来两个可怜的女人互生怜惜之心，终于二人合力，在枯叶博轩练功之际，令其走火入魔，最终爆体而亡。那位夫人当场死去，我的母亲趁着混乱逃离枯叶谷，在途中生下了我。
“尽管我是不被母亲期待的孩子，但母亲依旧爱我，她带着我东躲西藏，躲避枯叶西寒的追杀。母亲的身体太差了，生下我之后几乎要油尽灯枯，只是心中对于外公的死一直是个心结，于是硬撑着一口气，想要回到听音楼最后看一看。大约在我八岁的时候，母亲下定决心，要回到听音楼去，或者说回到两界洞报仇！
“母亲出发之前，将我藏在妖界一户人家，并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他们的儿子，并给我留了一封信。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残阳如血，映照得母亲的脸上也带了一点血色，母亲瘦弱的身躯迎风走出村庄，她的脸上带着决然的恨和释然的笑，她知道自己这一去，便不会再回来。我长大以后发现，我继承了母亲的天生水灵根，也是个绝佳的炉鼎，同样的故事又发生在…我的身上。”
！
什么叫发生在他身上？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啊这……
我也不好细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