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嘴里那个‘人心’，说到底到底，是不是就是指你们这几百位高官的想法？”
“还是说……算数算得清的，是外头苍茫成千上万，拖着半肚子粮熬日子的黎民之心？”
“凭你们，也敢搬出‘代表天下’这四个字？”
这会他抬手晃晃脑袋，看人那架势，根本就像盯着真没救了一群二百五。
“今天我在这里，没说是要征求你们叫什么意见。”
“不是请你们商量事，是告诉你们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已然定下，不改。”
他慢吞吞转过身，视线移向首列的官员队头。站最前头的是叶向高。
“叶阁老，”
“老臣在……”
叶向高觉心里当场漏半拍，僵直着动作硬是往前蹭一步。
他全身此刻就一团乱麻，说不上什么心绪七上八下，却像桌底擂鼓那种不自在恍惚。
赵凡这一项新政，在所有政令里头……确实……也太极端太突破了。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若真能推行下去，成了，是大利不是小福，甚至等于救命稻草整个给捏手里。
只是中间阻碍，比他能想出来的哪处漏洞还密集十倍，从他一人支棱，没可能啊，只怕万难挺过。
“这桩差事离不开你，”
赵凡这句话，非常笃定，连犹豫的空当也不给，
“我到时再给你调人帮衬。”
说着抬了抬下巴，亮出两个自家站边上的人，“司徒盅，唐伯虎，并腿到一边。”
“一个操技术活儿、一个动笔头宣传要紧。”
“技术这点，说的就怎么捣鼓法子，在最短工夫把咱国土查全量足、分清画明；哪丘哪亩不许有半分钟冤枉、丝毫马虎。”
“所谓宣传，就是想办法，把这个政策的好处，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全天下的老百姓，让他们都明白，咱们这不是在抢他们的钱，恰恰相反，是在给他们减负。”
司徒盅和唐伯虎立刻躬身领命。
他们知道，这是赵先生对他们的第一次考验。
也是他们在这个崭新的时代，能不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开始。
“另外，”赵凡的目光，又落在了王安的身上，“东厂和锦衣卫，也都暂时交给你来调遣。”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
“谁敢在底下阴奉阳违，谁敢站出来阻挠新政的推行。”
“不用审，也不用问。”
“直接抄家，灭族。”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更快。”
这话一出口，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太和殿。
大殿里的温度，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降了好几度。
那些刚才还在声嘶力竭，拼死叫嚣的文官们，瞬间就跟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全都哑了火。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位，可不是什么能跟他们坐下来，慢悠悠讲道理的圣人君子。
这是一个能让东厂提督当场下跪，能让锦衣卫指挥使瞬间暴毙的绝世狠人。
在他的背后，还站着一个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的开国皇帝。
跟他们玩硬的？
人家怕是比这天底下最硬的钢铁，还要硬一百倍。
杨涟的嘴唇动了动，可最后，还是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知道，自己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废话，第一个被抄家灭族的，可能就是他杨家。
他可以不怕死。
可他不能不顾及自己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叶向高看着眼前的局势，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个差事，他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而且，还必须得不打任何折扣地办好。
不然，他叶家的下场，绝对不会比那个已经凉透了的骆思恭，好到哪里去。
“老臣，领旨。”
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能把他活活烫死的山芋。
“很好。”
赵凡对此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用最雷霆的手段，去推行最激进的改革。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接下来，说件第二桩事吧。”
赵凡这次抬起了第二根手指头。
“光想着勒紧裤腰带可不顶用啊，咱还得会想辙多整点进项。”
“国库到现在，瘪成这鬼样子，眼看着就是再怎么薅税收，也补不回大窟窿。”
“我的主意嘛……干脆，大明得开一家‘皇家银行’。”
银行？！
底下那些大臣全傻眼了，一时间一脸木头，没人搞明白什么玩意又新冒出来。
就今天这场面，他们一上午听到的新花样，只怕比过去几十年啃烂的《四书五经》加一起都还要多。
赵凡扫了众人一眼——他压根不指望这些老辈古董能完全转得动弯儿。
索性他开门见山，挥手就开始解释，不绕弯不文邹邹。
“白话点讲，就是朝里自己开个全明最大的当铺，管钱管账专营的那种。”
“以后啊，全天下收上来的税、做官发的薪、发兵养军的口粮银子，统统，只能从这一家银行里转手。”
“最最重要一条——”
他话说到这，忽然耷拉了语气，接着突然丢出狠货，句句分量压到底盘。
“这家银行，可以印出一种全新的钱，咱直接叫它‘宝钞’。”
“将来咱大明地界从北到南，士农工商，不论谁家卖鸡卖米，开铺置货，全都只能拿宝钞结账。”
“至于金银？一笔带过。”
“以后所有的黄金、白银，谁敢大把私藏、哪儿流转不收缴，没人送去兑换宝钞……一被捉到，就得论谋逆。”
这一摞话，比他先前刚说过的“摊丁入亩”还炸！
这不只是挖他们老祖宗的老窝，是把他们命根倒杆儿都掐死不许转动。
大明这一会，金银二字就是铁打的数据，攒得下来的全在这一堆。
那硬通货不是臆测出来，是用身家前途稳妥为底气，有底，一户宅一贯钱，全攒在金银身上传家过不用担心变动。
如今年轻赵姓小子吭哧两句，就要所有金银变废纸，搁纸片子做新大郎？
说天大点，那不是抢钱，是新时代往脸直抢啊！
就算是强行抢劫，也没这操作秀，这跟无本买卖、空手套白狼，还过都强百八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