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友望着宋威离去的背影,指尖在真皮椅扶手上敲出疲惫的节奏。
办公桌上的保温杯腾起氤氲热气,却暖不了他此刻冰凉的指尖。
“没给任何人报备...”
他喃喃自语,声音混着茶香散在空荡的办公室里。
想起昨夜省公安厅厅长的电话,对方隐晦提到“君凌同志的临机决断值得肯定,但程序意识仍需加强”。
梁友明白,这看似模棱两可的评价背后,是上面对这场风暴的微妙态度——既赞许破案之功,又忌惮越界之险。
他揉了揉太阳穴,喃喃自语道:
“虽知程序为要,但见不平事,难凉热血心。”
“年轻人啊...”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秘书推门而入,递上最新的舆情报告:
“网上关于‘副市长私调警力’的讨论热度攀升,省媒明天要做专题报道。”
报告封面的配图里,君凌站在S县公安局门口,身后是举着锦旗的百姓,却被网友曲解为“树立个人权威”。
“通知宣传部,”
梁友捏了捏眉心。
“强调案件侦破的组织领导,突出纪委监委的作用。”
秘书点点头,却在关门时听见他低声叹息:
“有时候,暴露弱点,反而是自保的智慧。”
办公室里,梁友对着镜子摘下领带。
镜中人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里嵌着岁月的霜。
梁友却笑了。
他知道,君凌不会真的磨平棱角,但至少,在这场风波中,他为这个年轻人挡住了最锋利的暗箭。
而剩下的路,终究要靠君凌自己走——带着他的热血,也带着他的清醒。
这,或许就是政坛最真实的温柔——以妥协为盾,守护那些不该被妥协的东西。
凛冽的风裹挟着寒意席卷而来,转眼间,城市便被裹进了冬天的怀抱。
经历上次的风波后,街头巷尾、市委大院里,不少人为君凌抱不平。
有人在茶馆里拍着桌子,义愤填膺地说:
“君市长可是破了大案的功臣,就因为没按那些繁文缛节来,就要受这样的委屈?”
也有人在单位走廊里小声议论,替君凌惋惜他被免去县委书记一职。
然而,君凌心里却如明镜般透亮,他深知梁友看似严厉的处置,实则是为了保全自己。
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他反复思量着梁友在处理此事时的每一个细节,越发明白其中的深意。
这段时间,他将所有的精力与热忱,都毫无保留地投入到副市长的职务当中。
晨光熹微时,他的办公室便亮起灯光,开始规划新的教育改善项目。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逐渐开花结果。
这些实打实的成绩,不仅赢得了群众的赞誉,也让曾经对他持有异议的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位一心为民的副市长。
深冬的万县笼罩在阴郁的雾气里,林宇站在县委大楼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停工的工地发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横太集团总经理的电话再次跳进来,他盯着那个被标记为“横太”的号码,指节捏得发白,最终还是划向拒接。
办公桌上的保温杯早已凉透,残茶在杯底积成深褐色的垢,像极了他此刻堵在胸口的闷气。
“林书记,”
秘书敲门的声音里带着忐忑,
“横太集团的项目联络人来了,说要谈万县新区的停工事宜。”
林宇转身时,看见对方这个
会议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却驱不散冷凝在玻璃上的水珠。
横太集团的项目经理推过来一摞文件,首页\"关于万县新区项目暂缓建设的情况说明\"刺得林宇眯起眼。
“林书记,希望你理解。”
经理的手指敲了敲文件,
“集团在全国二十七个城市有布局,万县的优先级确实靠后。”
林宇的目光落在文件里的\"资金链紧张\"字样上,想起上个月在横太总部看见的景象:
金碧辉煌的大堂里,他们董事长周明远的私人藏品占据整面墙,其中一幅山水画的价值,足够万县修三条扶贫公路。
“所以你们打算拖多久?”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指节叩了叩会议桌,
“万县百姓等这片新区等这么久,现在说停就停?”
经理从公文包里摸出张支票:
“这是五百万违约金,林书记先收下。”
粉色的支票在灯光下泛着珠光,让林宇想起周明远送他的那支钢笔——笔帽上镶嵌的钻石,同样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突然起身,将支票推回:
“我要的是项目落地,不是什么违约金。”
项目经理起身时,西装布料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林书记慢慢考虑吧,”
“我们周董向来讲道理的。”
话音未落,门已经重重关上。
那张粉色的五百万的支票仍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望着支票上的数字,林宇心中涌起一阵愤懑与屈辱,他在心底质问:
“横太怎么敢的?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羞辱他们林家?”
窗外传来重型机械的轰鸣声,那是横太集团的工地在拆卸设备。
林宇走到窗前,看见“横太·万县未来城”的巨幅广告牌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现场的标语还崭新如初,工地上却只剩下零星的工人在搬运材料。
手机震动,弹出条本地媒体的消息:
“横太撤场,万县新区成鬼城?”
跟帖里满是百姓的抱怨与担忧。
夜幕降临时,林宇独自来到工地。
曾经规划中的新区夜景图被投放这里,高楼大厦与霓虹灯光交织成梦幻般的图景。
而现实中,对岸的工地一片漆黑,只有探照灯偶尔扫过,照亮堆积如山的建材。
他摸出周明远送的钢笔,金属笔身还带着体温,却在握笔的瞬间,想起对方说过的\"生意场上,利益优先\"。
他靠在栏杆上,想起刚当上县委书记时的誓言:
“让万县百姓过上好日子。”
此刻,这句誓言在风中显得格外沉重。
远处的雾角声低沉呜咽,林宇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早已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