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红溪畔，最后一缕剑光恰好敛入剑鞘。姬无萍反手将木剑插回腰间，青竹剑柄上缠着的五色绳穗扫过胧纱鼻尖，惹得小丫头连打三个喷嚏。
“阿萍姐姐使诈！”
胧纱鼓着腮帮子把桃木剑横在胸前，发间银铃随动作叮咚作响。
她踮脚去够对方肩头沾着的桃叶，绣金线的鹅黄裙摆在小桥青石上扫出半轮新月：“方才那招回风拂柳，定是偷学了我的踏雪寻梅！”
“阿嚏！”小丫头揉着鼻子往后仰，险些栽进溪水里。
姬无萍忙伸手去拽，却见胧纱足尖轻点水面，细碎雷光炸开圈涟漪，托着她稳稳落回桥廊。
“无萍姐姐这招【燕子抄水】真俊！”胧纱晃着白嫩脚丫，双马尾发梢跃动的电光把竹筒里的清水都映成淡紫色，“就是收剑时腰带松了半寸呢~”
姬无萍低头一看，鹅黄束腰果然歪斜着露出半截雪白中衣。她慌忙背过身整理，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要、要你多嘴！”指尖却在系结时故意挽了个繁复的梅花扣，“小丫头还怪......怪那啥的！”
胧纱咬着水灵灵的蜜桃凑过来，桃汁顺着腕子滑进袖口，她伸出沾着桃汁的指尖戳姬无萍脸颊，“萍儿姐姐绷着脸凶巴巴的，当心嫁不出去呀~”
“胡扯！”姬无萍反手用剑鞘轻敲她脑门，木鞘上还沾着新鲜桃毛，“去年都有不少来我家门上来提亲的呢！只不过都被我推掉罢了。”
“算了算了，还是吃桃子要紧。”
暮色在蜜桃的甜香里愈发浓稠，姬无萍接过胧纱递来的桃子，指尖触到沁凉的露水。这枚桃子熟得恰到好处，薄皮下涌动着琥珀色的光晕，仿佛裹着整个盛夏的日光。
她启唇咬下的瞬间，汁液如蜜糖般漫过齿尖，沿着手腕蜿蜒出晶莹的溪流，浸得淡粉袖口洇开朵朵桃花状的湿痕。
“咔嚓——”
桃核在齿间裂开的清响惊飞了栖在桥栏的翠鸟。
姬无萍忽然顿住，望着溪面倒影里逐渐清晰的绯色光晕。对岸桃林深处，一袭红裙正拂过满地落英，衣袂翻卷如燃烧的晚霞。
那女子赤足踏着水面浮萍，足尖点起的涟漪凝成血色莲花，转瞬又散作细碎星光坠入溪流。那不是天际火烧云的投影，而是真真切切立着个红衣女子。
“谁在那里？”
姬无萍下意识握紧桃核，核尖迸发的剑气削断三丈外柳枝。红衣女子转过身的刹那，姬无萍手中的桃核滚落桥廊，在青石板上叩出空灵回响。
那红衣鸦羽长发未绾未系，发尾缀着的赤金铃铛却寂然无声，眉心三瓣红纹随眸光流转，恍若封印着灼灼桃魂。瓷白面容被红裙衬得宛如雪地里绽放的曼珠沙华，眉间三瓣业火纹流转着摄魂的赤金微光。
足尖碾碎落英的脆响惊破暮色，姬无萍却恍若未闻。
她踩着青苔斑驳的卵石涉水而行，红衣女子广袖轻扬，拂落肩头栖着的翠鸟幻化成青烟。她足尖微旋，水面倒映的曼珠沙华便随着涟漪漫上岸边，花蕊吞吐的赤色萤火缠绕住姬无萍的脚踝。
那红衣女子已走到浮桥中央，暮色在她乌发上镀了层金边，眉间朱砂痣红得滴血，仿佛要滴进姬无萍心底某个尘封的伤口。
“姑娘......可是迷路了？” 姬无萍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却比平时轻了三分。
红衣女子转身时，颈间玉坠发出清越鸣响，惊起溪中沉睡的锦鲤。她丹凤眼尾扫过姬无萍腕间的五色绳，瞳孔深处忽然泛起繁复与思念交织的涟漪：“道友可是姓姬？”
“嗯......请问......我们之前在曾经在哪里见过面么？”
少女疑惑着，不知为何，她今日的心跳比往昔急促了许多，仿佛这女子身上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似的，令她挂念。
“或许见过，又或许没见过。”红衣女子苦笑一声，抬手摘下鬓间玉簪，递给姬无萍：“在下陈青灵，途经贵地，见道友资质不凡，特来相询。”
那玉簪头部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星纹蝴蝶，翅膀上还沾着星屑般的荧光。
“姐姐的名字真好听......这簪子是？”
“一位故人所赠......”陈青灵不动声色靠近几分，“只是，那故人，却将我忘得彻底。”
陈青灵的指尖轻轻搭上姬无萍手腕，在少女惊颤的瞬间，突然握住她沾着桃汁的素手。暮色中的桃林安静下来，连晚风都放缓了脚步，生怕惊扰这跨越百年的相遇。
姬无萍的掌心沁出薄汗，被陈青灵微凉的指尖包裹时，仿佛触碰到了千年不化的玄冰，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暖意。
她闻到对方广袖上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桃花香，像极了记忆中某个雪夜，有人用体温为她焐热的糖炒栗子。
“陈姐姐的手......” 姬无萍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发现陈青灵的指甲在夕阳下泛着血玉般的光泽，“好凉。”
陈青灵不语，只是将她的手往怀里带了带，陈青灵袖间逸出的冷香染透她袖口。
她们踩着满地落英前行，姬无萍的红粉裙裾扫过陈青灵的猩红广袖，两种颜色在暮色中交融，仿佛水墨在宣纸上晕染。
“小心枯枝。”陈青灵虚扶的动作让姬无萍耳尖发烫，少女嗅到对方发间若有似无的花香，这气息勾得她腰间木剑嗡鸣不止：
\"陈前辈的故人......与我容貌相似？\"
“何止相似。”陈青灵忽然驻足，拈起落在少女肩头的桃瓣。
那花瓣触及肌肤便化作赤色咒纹，蜿蜒着爬上姬无萍的锁骨，“她练剑时也爱将青丝绾成单螺髻，被桃毛惹出喷嚏就赌气三天不碰蜜桃。”
“总感觉，陈姐姐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姬无萍捂着胸口，脸上止不住的羞红，她也并非情窦未开的稚嫩少女。
但是，这份悸动，是否来的太过突然了些？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