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男性天灾残缺的电子眼中，最后一点光亮消失。
同样残缺的机械嘴唇，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嘲弄程实，又似在嘲弄这个世界。
他的笑容永远定格。
死亡是天灾的宿命，他无法更改。
但他可以选择何时何地，以什么样的方式赴死。
程实没有回应，只是提升画卷之匣输出功率，将男性天灾的残骸连同地面燃烧的火焰一起压入地面，形成二维图像。
至此，隐藏在商场内的最后一名天灾也被解决。
这位天灾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依旧没能逃脱，只浪费了程实几十秒。
朱天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站在程实身边，望着他的侧脸，脸颊因激动而潮红。
“程实，你也太厉害了！”
刚刚被男性天灾裹挟，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程实只是几个照面就将对方击杀。
一位被缔造者改造过的高危级天灾，拼死一搏，连一个人都没杀死。
朱天天此刻最佩服程实的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敏锐的洞察力。
“这下商场内的天灾总算全部解决了，程实，要不是你，这名狡猾的天灾就逃掉了，到时候又会有更多人因他而死，你是拯救了大家的英雄！”
面对朱天天的赞美，程实不为所动，只是凝视着地面上变成水墨画的二维图像，轻声呢喃。
“英雄吗？”
这名天灾在被楚笑笑打伤后，本来有机会逃离，但他选择留在人群中，为自己招来了死亡。
这也是程实询问他值不值得的原因。
如果说程实击杀天灾，救下搜查官，是普通人的英雄。
那么用自己的生命拖延搜查官们几十秒，直到死亡都没有退缩的男性天灾，又是谁的英雄呢？
……
阳光市外六十公里处。
如巨龙盘踞的山峰间没有公路，也无房屋搭建，这是远离城市的荒郊野岭，真正的无人之地。
在一座黄土高山上，一名佩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拨开丛生的灌木，被他触碰的灌木如同秋天的落叶，纷纷泛黄凋零。
晃了晃手中信号极差的手机，男人目光温柔的看向身边的两个人。
一位披着名贵大衣，面色苍白的妇人，还有一名怯生生拉着女人手臂，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女孩大概七八岁，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妇人一边擦拭着女孩的脸颊，一边换着支撑地面的脚掌，脚踝与鞋子接触的地方早已红肿一片。
“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下？”
男人声音温柔，似要驱散两人的不安。
“虽然这里没有信号，但沿着这个方向走，至多两周，我们就能抵达北方大区！我已提前准备了假身份，到了那里，我们就不用担心被异常灾害管理局找到了。”
妇人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的那群手下，他们……”
“放心，按照我的计划他们会成功撤离的！就算无法撤离，我也为他们安排了最好的退路。”
男人挥手，斩钉截铁的说道。
见女人沉默低头，不再言语，男人面色稍缓。
“先休息下吧。”
走到一旁，男人静静站在一棵树下，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有包括他在内，所有新世纪KtV的员工。
几十人挤在璀璨的灯球下，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男人抚摸着照片上的一张张人脸。
“牛头假面和深渊这对兄弟之前是通缉犯，曾因杀人入狱，不过他们之所以被通缉是为了保护一个女孩不被侵犯。”
照片内牛头假面跟深渊，在照片上分别是一名浓眉大眼的壮汉和一名满脸褶皱，宛如哈巴狗的男人。
“王浩这么多年哮喘一直没好，上个月有客人将烟头丢进垃圾桶，导致KtV意外起火，他还冲进包厢救人来着……虽然最后没酿成大祸，但他的哮喘似乎更严重了。”
男人指头掠过照片上，那名膀大腰圆的保安队长。
保安队长咧嘴笑着，脖颈处的龙形纹身被肥肉挤的歪歪扭扭，眼睛也压成一条缝隙。
“还有李姐和她的女儿叶子……”
男人的目光又落在一对母女身上。
照片内的母亲笑容慈祥，女孩活泼可爱。
“唉。”
抓住照片的指节微微用力，男人轻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人选择留在阳光市内的那一刻起，就大概率无法离开了，但他没得选。
他有两个无论如何也要送走的人，哪怕赌上性命。
目光转动，男人温柔的视线落在贵妇人和女孩身上。
这两人一个是最爱他的妻子，另一个是他最爱的孩子。
此刻贵妇人表情依旧不安，女孩也害怕的掉眼泪。
“吧嗒！吧嗒！”
两颗豆大的泪珠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居然如玉石碎裂，晶莹的碎屑四溅。
这是名为“珍珠”的危险级天灾因子，效果是让离开身体的体液快速凝结成固体。
男人下意识走上前想要为女孩擦拭眼泪，手掌却在距离女孩脸颊三寸的位置停止。
他的天灾因子名为“枯萎”，隶属高危级，会抽离被他双手触碰的活物的生命力，死物则不受影响。
默默的收回手臂，将泛黄照片塞进怀中，男人转身，不让人看到他的表情。
“休息够了吗？差不多该走了。”
贵妇人和女孩沉默点头，在男人的带领下，三人继续拨开灌木，向远离阳光市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没人开口，气氛显得压抑。
终于在长达两个小时的跋涉后，三人从山区间踱步而出。
男人抖落身上粘连的碎叶，用手遮住头顶的太阳，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总算出山区了，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很多。”
前方虽然依旧荒无人烟，但已离开阳光市范围，出现搜查官阻拦的概率不大。
扭过头男人正准备安慰妻女几句，告诉她们接下来安全了，突然看到两女怔怔的盯着他身后，似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表情惊悚扭曲。
“唰！”
下意识回头，男人发现妻女目光望向的地方，有一块不规则巨石突兀的伫立在杂草丛中。
巨石上盘坐着一名身穿漆黑制服的男性搜查官。
搜查官双眸紧闭，一丝不苟的挺直腰板，肩膀处镶嵌着蓝、黄、红三颗星辰似的勋章。
一只通体红色的手提箱安静的躺在搜查官脚下，随着微风起伏，如有呼吸。
面对这不知何时出现的搜查官，男人像被史前巨兽盯上，感受到了莫大压力。
“咕嘟。”
忍不住吞咽口水，就在男人准备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前方巨石上的搜查官突然睁开了双眸。
那是一双难以形容的眼睛。
红水晶一样晶莹的瞳孔倒映着尸山血海，两道“x”形裂痕将眼球劈开，形成瞳孔。
炙热的光芒在其中流转，冷漠、高傲，如天神俯瞰世间。
一旦见过，便再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