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切利弊都讲给沈世雄听了，他倒没有丝毫受挫，反而燃起一股更加灼热的，带着强烈证明欲的光芒。
“我知道！”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声音里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抱负，“文夫人，我知道！所以我更得拼了！我想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他挺直了背脊，仿佛已经看到了家族再次兴旺，他又意气风发地站在了温婉的面前，那份毫不掩饰的雄心壮志，几乎要破体而出。
我看着他这副踌躇满志的模样，一时竟有些语塞。
那点未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我该怎么说？难道直接告诉他，温婉未必能等得住，那不是伤了他的心吗？
温婉要的是什么？她看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个人前程。
她要的是那绵延数年，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是那种门第清华、底蕴深厚，能在朝堂上一呼百应，能在姻亲故旧间织成庞大关系网的真正豪族！
像沈世雄这种被皇帝边缘化的世子，她是看不上了，哪怕她自己出身不高，她也在尽力往上层圈子里钻。
没有家族几代人的积累，没有盘根错节的姻亲故旧，没有庞大的田产和依附的势力，终究是浮萍。
这一代位极人臣，下一代就可能因科举失利而家道中落。
他们的联姻对象，也只能是同阶层或略高一些的官员，很难真正融入那些动辄几百年根基的世家圈子，更遑论建立一个真正有底蕴的新家族了。
这些冷冰冰的现实，我看得清清楚楚。
可看着沈世雄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里面燃烧着最纯粹，最滚烫的赤诚与希冀，我那些洞明世事的冷静剖析，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最终，我只是端起早已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将那无声的叹息，混着微涩的茶水，一同咽了下去。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沈世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他身上那股因激动而散发出的，年轻而蓬勃的气息。
“文夫人？”沈世雄见我久久不语，只是低头喝茶，有些不解地唤了一声。
我放下茶盏，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意，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嗯，沈世子有这份志气，是好的。”我顿了顿，终究还是补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温婉妹妹的婚事，她自然有主张。世子……也莫要太过执着。”
沈世雄眼中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被风拂过的烛火。
他挺直的背脊似乎也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那股少年意气又占了上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依旧灼灼，“文夫人，我明白。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看到沈世雄如此有信心，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能再往深了说，沈世雄也提出了告辞。
等沈世雄走后，我吩咐秋月去知会下面的人，这几日盯着温婉一些。
秋月领命出去了。
温婉毕竟还住在府里，侯府还是有责任的，我也生怕她再出去和那个董韦约会。
一个千金小姐和外男走得过于亲密，始终不是好事，这要传扬出去，温婉的婚事就更加难办了。
作为亲戚，也作为表嫂，我不能看着她陷进去而不管。
这几日文许言和杨青青又重归于好了，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今天你不理我了，明天又开始拉手了。
杨青青很珍惜文许言给的温柔，她生怕再失去文许言，倒是体贴了许多，也不吵闹了，时不时还给文许言炖点汤喝。
“这几天都快发霉了，我今日要出去转转了。”文许言说道。
“就不能多陪陪我，非要四处转吗？”杨青青撅着嘴说道。
“那也不能总在家里待着，朝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那个〈六库全书〉进程太慢，总是出错，我也要去盯着。”
文许言在大事上倒是很认真的，如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得到帝王的赏识。
曾经的文许言也荒唐过，那是赵芳华在的时候，可赵芳华成了过去式，再说有我压阵，他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荒唐人了。
人嘛，总是要成长的，文许言也一样。
比起当初，文许言长进了很多，他本是才华横溢的人，却不想走仕途，是老侯爷逼着他参加了科举考试，这才有了现在的文翰林。
文许言已经说了要办正事，杨青青也不好再留着他，便给他准备好了衣服，并且伺候他穿上。
“主君，你早些回来，妾身等着你呢。”杨青青柔声说道。
杨青青比初进府时稳重了许多，文许言也很满意，“知道的，我办完事就回来。”
杨青青没有回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文许言带着小厮耀文出了门，杨青青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
其实文许言出门并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而是在府里憋得太久了，实在想出去透透气。
文许言出府后并没有去翰林院，而是去了酒楼。
“主君，这……”耀文不明就里的问道。
“唉，前几日老太君发了火，我心里也郁闷，早想出来喝点了。”文许言悠悠地说道。
“你也坐。”见耀文站在一旁，文许言吩咐道。
耀文比文许言大不了几岁，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们在人前是主仆，在人后就跟兄弟一样，所以耀文也没有客气。
耀文知道文许言为什么郁闷，还是有关马春儿。
“主君，你心里还念着那个马春儿吧。”耀文一针见血地点了出来。
文许言没有说话，不过耀文岂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人。
“没有，我早就忘了。”文许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耀文没有接话，继续说道，“这事惊动了上面，马春儿被赶出了宫，那个造谣生事的宫女被拔了舌头。”
“什么，她，她……”文许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现在在哪里？”文许言急切地问道。
其实马春儿年龄大了，趁这个机会出宫并不是什么坏事，偏偏文许言圣母心泛滥，觉得她出宫会过得不好。
马春儿早就有出宫的想法，也是等着出宫的，余太后虽惩罚了她，但也给了她一笔安置费，并没有苛待她，只是拿小宫女立了个威。
只可怜了那个小宫女，成了利益争斗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