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垂着脑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作训服下摆，指腹都捏得发僵。她偷偷掀起眼睫，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了颤，飞快瞄向六连长。
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笔直，眉眼间带着常年带兵的冷厉，仿佛能洞穿她心里所有的小九九。
可抱怨归抱怨，在六连长沉凝的目光下，她只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挺直脊背，声音却带着点藏不住的虚：“是！保证完成任务！”
六连长盯着她眼底那点没来得及掩去的苦色，像吞了颗酸梅似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极轻地勾了勾。
快得像风吹过草叶，稍纵即逝。他没点破她那点“想混日子”的小心思，只是转身朝操场出口走，军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混着夜风吹过白杨树的沙沙声：“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考核，别让我失望。”
脚步声渐渐远了，直到消失在拐角，柳如烟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垮”地沉了半截，后背沁出的薄汗顺着脊椎往下滑，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蹲下身，盯着脚边那箱还没开封的子弹，铁皮箱上的军绿色漆皮都被月光照得发暗，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看来，想在六连安安稳稳“浑水摸鱼”，等着何晨光他们筹备特种兵选拔以后再悄悄崛起，是彻底不可能了。
天刚蒙蒙亮，晨光就像揉碎的金箔，漫过靶场外围的铁丝网，在地上投下交错的阴影。
带着露水的风卷过草地，混着泥土的腥气，还没等众人适应，淡淡的硝烟味就飘了过来。
全营射击考核的指令，随着哨声一起炸开在空旷的场地上。
“按顺序就位！”值班排长的吼声落下，新兵老兵们立刻排着队往射击位走，动作快的已经端起了枪。
下一秒，枪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砰砰砰”的声响像爆炒的豆子，在靶场上空滚来滚去，震得人耳尖发鸣。
柳如烟站在倒数第二个位置，指尖搭在九五式自动步枪的扳机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窜，脑子里却还在反复回放昨晚六连长的话。
她暗自咬牙，后槽牙都快咬酸了：咸鱼是没法当了，今天必须把成绩提上去，但也不能太扎眼，就卡在九十五环以上、不到一百环，刚好够看又不惹事。
她闭上眼，调整呼吸，再睁开眼时，右眼稳稳贴紧准星，三点一线瞬间对齐百米外的靶纸，连一丝偏差都没有。
脑海里的数据流飞速运转：风速3.2米\/秒，从左至右，弹道需修正0.5厘米；气温18……所有参数在瞬间计算完毕，手指在呼气的间隙轻轻扣动扳机。
她没刻意追求十环，指尖的力道收得恰到好处，只让弹孔稳稳落在九环与十环的交界处——既不显得刻意控分，又能刚好卡在目标区间里。
“砰！砰！砰！”十声枪响利落收尾，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柳如烟放下枪时，手臂稳得像钉在原地，指尖连点颤抖都没有。
报靶员穿着橙色背心，飞快跑到靶位后，扯下靶纸就往回跑，声音洪亮得能传遍半个靶场：“柳如烟，九十六环！”
周围瞬间静了半秒，紧接着就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叹。
蔡小心手里的枪都差点没端稳，眼睛瞪得溜圆，拽着身边黄靖源的胳膊就小声喊：“班长！班长你听见没？九十六环！这个柳如烟，藏得也太深了吧！”
黄靖源也挑了挑眉，朝柳如烟的方向瞥了眼，低声道：“别嚷嚷，看着点。”
柳如烟只朝靶纸的方向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心里门儿清——刚刚的十发子弹，六发十环、四发九环，不多不少，刚好九十六。
既达到了六连长“别失望”的要求，又没出风头，完美。
不远处，六连长手里捏着成绩记录板，指腹在“柳如烟”后面的“96”上轻轻敲了敲，节奏缓慢，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果然，龚箭没骗他。
现在一看，何止是深？看她射击时的状态，这九十六环，绝不是她的极限。
而另一边的王艳兵，刚打完自己的一百环，正得意地收枪，听见报靶员喊出柳如烟的成绩，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盯着柳如烟的背影，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还是那个中等成绩女兵吗？
格斗她能几下就把他打倒，现在一夜之间又变成了能打九十六环的高手？难不成换人了？
他那眼神，活像见了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直勾勾的，带着点探究。
柳如烟察觉到他的视线，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表情平静。
任谁被一箱子弹威胁着，也得拿出点真本事吧？
六连长很快注意到王艳兵的一百环，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笑，朝他抬了抬下巴：“王艳兵，去那边拿狙击枪，试试。”
王艳兵立刻应了声“是”，抓起狙击枪就往另一侧靶位跑，眼神里的震惊早变成了兴奋。
等他打完，却没命中目标，他很沮丧。
但六连长安慰了他几句，直接在成绩板上划了一笔：“从今天起，王艳兵任三班狙击手。”
与此同时，神枪手四连的场地上，何晨光正端着88式狙击步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烟，而一千二百米外的旗杆已经消失了。
这家伙，又在考核里出尽了风头。
考核结束的哨声响起，队伍刚要解散，六连长的声音就又在柳如烟身后响起，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调子：“柳如烟，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心里“咯噔”一下，像被重锤敲了记，瞬间升起不祥的预感，脚步都慢了半拍，磨磨蹭蹭地跟在六连长身后往办公楼走，脑子里飞速转着。
难道是九十六环太低，连长不满意？
进了办公室，六连长随手把成绩板往桌上一放，“啪”的一声，打破了屋里的安静，开门见山：“考核成绩不错，但我要的不是‘不错’。”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坐，咱们聊聊你以后的训练。”
柳如烟刚在椅子上坐下，屁股还没沾热，就听见一句让她头皮发麻的话：“从今天起，日常训练里，哪个项目你落在中等水平，就加练哪个项目——加练量，是战友们的五倍。”
“五倍？”柳如烟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尖：“连长，你的意思是……如果战友们跑五公里，我要是中等成绩，就得多跑二十五公里？”
“没错。”六连长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神锐利得像狙击枪的准星，直直射向她：“六连不养‘温水里的青蛙’，更不养藏着掖着的兵。你有实力，就别往中等堆里钻。要么拔尖，要么加练，自己选。”
柳如烟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心如死灰。
这哪里是加练，分明是逼着她表现！
她本来打得好好的算盘：安安稳稳混到何晨光他们去参加特种兵选拔。
现在倒好，每天都得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哪个项目没注意就落到中等，那五倍的训练量，非把人练废不可！
“是……”她有气无力地应着，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谁让她昨天露了格斗的底子，今天又露了射击的实力，现在被连长抓住，只能认栽。
走出办公楼时，正午的太阳正毒，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晒得脖子和后背发烫，柳如烟却觉得浑身冰凉，像被泼了桶凉水。
她慢悠悠地走回宿舍，脚步拖沓。
洗漱完，她往床上一躺，盯着天花板发呆，连眼皮都懒得抬。
加练五倍的威胁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让她半点睡意都没有。
与其被按着头加练，不如主动稍微提升点成绩。
她翻了个身，脸对着窗外，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心里渐渐有了盘算：不用拔尖到何晨光那种程度，比王艳兵弱一点就行。
这么一想，心里反而踏实了点，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只是她没料到，六连长那个“老狐狸”，早已把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此刻，六连长正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柳如烟慢的宿舍，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指尖在成绩板上“柳如烟”的名字旁轻轻敲了敲。
这“中等加练五倍”的规矩，本就是他故意定的，目的就是一点点逼她把藏着的实力，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