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的意识在天道之力辅助下，拼尽全力稳住最后的核心灵脉与轮回法则节点，直到感知到外部压力彻底消失，沈清瑶那道疲惫却坚韧的意念传来“可以了”，她才猛地将意识抽离。
回归本体的瞬间，剧烈的眩晕与灵魂撕裂般的痛楚让她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她强行睁眼，看向四周。
然后，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血。
到处都是血。
残破的符人碎片散落一地，灵光尽失。
顾俊毅半跪在不远处，一手拄着布满裂纹的长剑，另一只手还保持着向前挥击的姿态，但他的胸口有一个恐怖的空洞，气息已绝，脸上却凝固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苏暖暖倒在他身侧不远处，身下是一片焦土，手中紧握的法杖断成两截。
程玄洲背靠着半截崩碎的山石，头颅低垂，手中还捏着一枚未激发的雷珠。
十年来，愈发熟悉的面孔，此刻大多静静地躺在血泊与废墟中，生机全无。
只有零星几个重伤者发出微弱的呻吟。
去拿时明白了，那最后一击是冲着她来的。
而这些人，纷纷挡在了她是身前！！！
现在，她的身体，完好无损地坐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未被劲风掀起太多。
而在她身体周围最近的一圈，散落着更多符人的残骸。
符人残骸的中心，沈清风单膝跪地，以手撑地，维持着一个守护的姿势。
他的七窍都在渗出鲜血，身上法袍破碎，露出下面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有些伤痕甚至泛着诡异的侵蚀黑气。
他周身灵力早已枯竭，连操控符人的最后一丝神念都已燃烧殆尽。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看到了睁开眼的秦苏。
那一刻，他沾满血污的脸上，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很淡，却像是用尽了最后所有的力气。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随着他咧开的嘴角，更多的鲜血涌出。
话音未落，他周围那些残存的、与他心神相连的符人残骸，以及他自身那具早已油尽灯枯的躯体，如同风化的沙雕，从边缘开始，化作点点闪烁着微光的碎屑，迅速消散在带着焦糊与血腥气的风中。
秦苏甚至来不及闪身上前，伸出的手只触碰到几缕即将消散的温热光点。
微风拂过，仿佛送来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一句消散在天地间的低语……
“我有……说到做到哦……”
秦苏的手僵在半空，怔怔地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地面，那里只剩下一小滩尚未完全渗入焦土的血迹。
她猛地转头，看向四周。
那些刚刚还有着微弱气息的重伤者，此刻也仿佛耗尽了最后一分支撑的意志，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彻底归于沉寂。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顾俊毅，苏暖暖，程玄洲，还有许多她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面孔……
都安静了下去。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秦苏疯了一般冲向最近的一个尚有微弱气息的修士，想要将自身精纯的灵力和生灵之气渡过去，但她的灵力刚触及对方身体，那本就如同风中残烛的气息便彻底消散了。
她又冲向另一个，同样如此。
她用了最快的速度，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甚至试图调动刚刚脱离的天道之力去挽留那些即将消散的灵魂之光。
可是，没有用。
所有人的魂魄，仿佛都随着沈清风那句“说到做到”的誓言，一起燃烧殆尽了。
他们透支了生命，透支了神魂，用最决绝的方式，守住了对她的承诺，也守住了这片满目疮痍的世界最后的希望火种。
秦苏跪倒在废墟与血泊中央，看着自己沾满同伴鲜血却空空如也的双手，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
她赢了，他们赢了，天鸿大陆保住了。
可是……为什么只剩下她一个人？
“啊——！！！”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化作一声撕裂长空的哭喊。
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劫后余生、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嘶哑，充满不甘与愤怒：
“沈清风！你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男子汉！你做到了！还有你们……苏暖暖！顾俊毅！程玄洲……还有所有人！你们都做到了！你们守住了我的身体，也守住了这个世界！你们用生命，对这一切做了最好的诠释！你们都很棒！可是……”
她的声音颤抖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不是赢了吗？！天道！你不公啊！！！”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悲凉与质问。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虚弱的清冷女声带着一丝无奈在她意识中响起：【……秦苏，你有病啊？吵死了。】
是沈清瑶。
秦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前方的空间忽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头戴古老冕旒、身着幽冥帝袍的巍峨身影，自虚空中一步踏出。
正是幽冥之主！
祂的气息比上次见面时凝实了太多，虽然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但那份统御九幽的威严已然回归。
而在祂身后，空间接连波动，十道顶天立地、散发着恐怖威压与肃穆气息的身影——
十殿阎罗，齐齐现身！
祂们按照某种玄奥的阵势排列，将这片惨烈的战场隐隐围住。
幽冥之主的目光扫过满地失去生机的躯体，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并无太多悲喜，只有一种看透生死轮回的平静。
祂缓缓抬手，一道幽深古朴、仿佛通往无尽冥土的门户虚影在祂身后展开。
“魂兮……归来……”
低沉威严的吟唱声响起，并非出自幽冥之主之口，而是十殿阎罗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引动了最根本的轮回法则。
刹那间，战场上，那些刚刚消散、仿佛已经彻底归于天地的魂魄光点，竟然从四面八方、从虚空深处、从血迹与废墟之中，重新浮现！它们星星点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完整性”与“标识性”，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提前标记并保护了起来。
点点魂光汇聚成溪流，又汇聚成河，最终化作一道璀璨的魂光长河，浩浩荡荡，涌入幽冥之主身后的门户虚影之中。隐约可见，魂光长河中，有沈清风平静含笑的虚影，有顾俊毅坚毅执剑的模样，有苏暖暖俏丽的身影，有程玄洲释然的神情……还有许许多多秦苏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整整两千一百八十二道相对完整、灵光盎然的魂魄！
幽冥之主做完这一切，才转向依旧跪在地上、满脸泪痕与震惊的秦苏，声音平静无波：
“十年。十年后，将这两千一百八十二人的完整魂魄，还你。”
秦苏彻底呆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表情却凝固在一个滑稽的、混合着悲伤、惊愕、难以置信的复杂状态。
她猛地转头，看向天空沈清瑶可能存在的位置。
又下意识地内视自己体内空间。
那里，存着的无相之体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两千一百八十二具！
嗡的一下，秦苏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数量不对啊！
所以……这一切是算计好了的？
那我刚刚哭得稀里哗啦的……算什么？
合着我真就是你们天道和幽冥play中的关键一环？
工具人石锤了？！
自己除了这个原装身体，就真一点多余的好处没捞着？
天道沈清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她脑海响起：【他们魂魄燃烧过度，又受外界仙力与内部灵气暴乱冲击，虽被我和幽冥联手护住核心真灵不散，但想要彻底恢复、重塑魂体、重入轮回或……别的安排，没个十年水磨工夫可不行。我们也没想到你会哭得那么伤心啊！】
秦苏：“怪我咯？”
怎么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呢？
她一边为失去的同伴们心痛，一边又为他们居然还有重来的机会而狂喜。
这情绪拧巴得让她表情扭曲。
“沈！清！瑶！”秦苏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喊。
【啊，那个，我先走了啊！仙界那边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回去嘲笑……啊不是，是处理！】
天道沈清瑶的声音明显透着一股心虚和急于跑路的意味。
【天鸿大陆你先帮我照看着点哈！等我收拾完那帮混蛋，再回来跟你分……呃，跟你好好聊聊！再见！】
话音未落，那股属于天道的宏大意志便如潮水般退去，溜得飞快。
再不跑，她怕秦苏这个“临时工”反应过来，会把她这本来就千疮百孔、现在更是破烂不堪的世界再薅秃一层皮。
秦苏：“呵呵……”
这是让她再打十年白工收拾残局？
果然，能在仙界那种复杂环境中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纯洁无瑕的仙子呢？
看脸要不得！！！
要不得呀要不得！！！
秦苏看着眼前逐渐消散的幽冥门户虚影，以及对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后，便带着十殿阎罗身影缓缓淡去的幽冥之主，又看了看周围尸横遍野的战场，最后感受了一下体内空间那两千多具静静躺着的无相之体……
她抹了把脸，将剩余的泪水擦去，嘴角抽了抽，最终却忍不住“噗嗤”一声，带着泪花笑了出来，只是笑容有些复杂。
“算了……赢了就好。”
她站起身，望向渐渐恢复清明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带着焦土与血腥、却也隐有一丝新生气息的空气。
真好啊。
他们，真的赢了呢。
沈清瑶现在，一定迫不及待要冲回仙界，去狠狠嘲笑那些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家伙了吧？
而这两千多位以生命为誓、守护了家园的灵魂，他们的名字与事迹，必将传遍新生后的天鸿大陆。
当他们以新的身份，带着无相之体的潜力未来飞升仙界之时，也必将如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仙界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与……洗牌。
也该让那些高高在上、视下界如草芥的“仙人”们知道——
下界生灵，不可轻侮。
家园故土，不容染指。
伸手者，必被斩断爪牙！
秦苏收敛了所有情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她还有十年，和一个亟待重建的世界。
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