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日头正烈，卡蒲尔贝郊区的榛树林里闷得像口蒸笼，腐叶在脚下踩出湿软的“噗嗤”声。雨希拨开一丛带刺的灌丛，忽然低呼一声：“这边有大片的！”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老榛树盘结的根系间，挤着二十多簇洛尔斯拉菇。最大的伞盖足有碗口大，黑纹像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伞柄处的琥珀色黏液顺着树根流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把褐色的泥土蚀成深紫。“孢子在飞！”雨妮迅速从行囊里掏出几张浸过薄荷汁的麻布，分给众人捂住口鼻，自己则抽出琉璃镊子，小心翼翼夹起一片掉落的伞盖——镊子刚触到伞盖，那层黑纹竟像活物般收缩了一下，溅出细小的灰黑色粉末。
“这是成熟的孢子，毒性最强。”妮菲举起冰陨法杖，杖头的奇拉贝特尔林石在阳光下泛出冷光。她指尖在杖身的引冰阵上轻轻一点，淡蓝色的光晕顺着蒲尔特兰草茎游走，口中念动咒文：“结。”刹那间无数冰线从杖头涌出，像细密的蚕丝裹向毒菇丛。冰线落地即凝，先是在毒菇周围织成半尺高的冰墙，接着向内收缩，将每一株毒菇连同附着的泥土、落叶都封进透明的冰壳里。那些飞溅的孢子撞上冰壳，瞬间冻成针尖大小的黑点，密密麻麻地嵌在冰壁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样能锁住孢子七日，足够彻底灭活。”妮菲用靴尖轻踢冰壳，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艾莉娅，记一下坐标，让卫兵来的时候连树根带冰壳一起挖走，埋到废弃矿坑最底层。”
艾莉娅蹲在一旁，用炭笔在羊皮纸上画出林地简图，在标记处打了个叉：“这是第12处密集区了。刚才溪谷边的石缝里还有零散的，我已经让冰壳把石头都冻住了，回头让他们用撬棍整块运走。”她指着不远处的湿地，“那边水汽重，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群落。”
果然湿地边缘的芦苇丛里，毒菇顺着腐烂的苇根疯长，有些甚至长在了倒下的树干上，伞盖层层叠叠压弯了枯枝。雨希踩着没膝的泥水走过去，用树枝挑起一簇毒菇：“这里的菌丝已经钻进木头里了，光冻表面没用。”
妮菲会意将冰陨法杖指向树干，这次她同时催动引冰阵与聚陨阵，杖头爆出冰金色的气流，像一柄巨锤砸在树干上。冰气瞬间渗入木头纹理，顺着菌丝蔓延的方向冻结，整根树干很快裹上一层厚冰，连藏在深处的菌丝都被冻成白色的丝线，在冰里清晰可见。“这样连根冻，菌丝就没法再生了。”妮菲收回法杖，杖身的冰劲让周围的水汽都凝成了白霜，“清点一下，总共清理了多少？”
雨妮数着冰壳和标记：“密集区17处，零散生长点29处，覆盖整个采菇常去的区域。最后这处湿地的冰壳最大，得让卫兵多带些绳索。”
直到日头偏西，最后一处冰壳在夕阳下泛着金红的光，四人才踏着满地冰碴往林地外走。艾莉娅的羊皮册上已经记满了标记，雨希的靴子沾满泥，雨妮的麻布手套被冰碴划了几个小口，妮菲的法杖杖头还凝着层薄冰——但林间那股腥甜的黏液味，终于被草木的清香取代了。
拉贝法斯区的坡地上，二十多个农户正围着卡洛拉·贝特窃窃私语。见妮菲四人走来，一个扛着锄头的壮汉往前站了站，瓮声瓮气地问：“殿下，毒菇真清干净了？俺家小子昨天还去那边采了半篓……”
“清干净了。”妮菲让雨希展开羊皮册，指着上面的标记，“每处毒菇都用冰壳封了，连菌丝都冻透了，三天内会派人深埋，以后不会再有了。”她顿了顿，从行囊里取出三个布袋，“但采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带了些药材种子，你们种这个。”
她解开第一个布袋，里面的蒲斯尔兰花种子像碎银般滚出来，在阳光下闪着珍珠光：“这花是做各种治疗药剂的主药，杰林尔斯特城去年魔兽潮，全靠它提炼的药剂稳住防线。”然后解开第二个布袋，拉贝尔浦菊的月牙形种子泛着淡金，“这菊能安神，王室药库和由我经营的妮菲商店每月要收上千斤。”最后解开的贝洛蒲尔草籽是灰绿色，混着细草茎：“这草是解毒剂的辅材，用量最大。”
“那……能换多少粮？”一个老婆婆攥着衣角，声音发颤。
“按品相收购。”妮菲伸出三根手指，“蒲斯尔兰花每斤三十金币，拉贝尔浦菊二十，贝洛蒲尔草六金币，种得好一户一月能挣两百金币，够买三担至七担粮食还有余。”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那壮汉瞪圆了眼：“三十金币？俺采菇拼死拼活，一月也才挣五十！”旁边的农妇们也凑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这花娇贵不？俺们粗人能种好？”
雨妮走上前，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捻碎：“蒲斯尔兰花喜阴，就种东边榛树林下，土要翻半尺深，间距留两尺，浇溪水别浇井水——溪水含的矿物能让花瓣更饱满。”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根须不能碰化肥，要用发酵的草木灰，花期前撒一把，能多开三成花。”
雨希则领着人往坡地中央走：“拉贝尔浦菊要晒太阳，挖浅坑种子撒下去盖半寸土就行。它怕涝垄要起半尺高，像这样——”她用脚踢起泥土堆出垄沟，“花开时带露水摘药效最好，收购价也高。”
艾莉娅在西侧洼地蹲下，掐了根草茎示范：“贝洛蒲尔草耐活，随便种但要勤剪，留三寸高的茬，晒到半干再收，湿着堆会发霉，就卖不上价了。”她从布袋里抓出一把草籽，分给围过来的农户，“这是试种的不收钱，种死了算妮菲商店的，种活了按妮菲所说的价收。”
农户们拿着种子，指尖都在发颤。那壮汉咬了咬牙，把种子揣进怀里：“殿下，俺信您！要是真能挣着钱，俺们就跟着您种！”老婆婆也颤巍巍地接过种子，用围裙兜着：“俺家有片老榛树林，正合适用来种这兰花。”
妮菲看着坡地上热闹起来的人群，对卡洛拉·贝特说：“三天后让药圃的农师来教他们搭遮阳棚丶配草木灰。再调些锄头丶洒水壶来，算王室账上。”她转向农户们，声音清亮，“等你们种出第一茬药材，妮菲商店就派车来收，当场结账绝不拖欠。”
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农户们已经开始翻地，锄头碰撞泥土的声音混着笑声，在坡地上远远传开。妮菲望着那些被小心埋下的种子，冰陨法杖上的冰劲渐渐散去——清理毒菇是为了眼下的平安，而种下这些药材，才是为了长久的安稳。林地深处的冰壳正在暮色中慢慢隐去，而坡地上的新希望，已在泥土里悄悄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