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春檐下的絮语,指尖的繁花
一、玉兰抽芽时的早安
三月的风带着料峭的暖意,把家属院玉兰树的第一茬嫩芽吹得鼓鼓囊囊。李渊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苏瑶把蒸好的南瓜饼摆进竹篮,瓷碗里的豆浆冒着袅袅热气,在晨光里缠成细小的白雾。
“李阳的校服袖口磨破了,我昨晚缝了两针。”苏瑶转身时,鬓角的碎发扫过肩头,发梢沾着点面粉——她凌晨四点就起来了,给住院的产妇做完检查才赶回家,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
李渊接过竹篮的瞬间,指尖触到她手背上的浅痕,是昨天切南瓜时不小心划的。他把竹篮放在餐桌旁,从抽屉里翻出创可贴,动作带着在部队时包扎伤口的利落,却在贴到她手背上时,力道放得极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今天项目上要验收绿化工程,中午可能回不来。”李渊的拇指蹭过创可贴边缘,那里印着小熊图案,是李悦特意买的“妈妈专用款”,“李悦的幼儿园下午有手工课,记得提醒她带胶水。”
苏瑶笑着点头,把豆浆倒进保温杯:“张老师说李阳最近在班里当小组长了,负责收发作业。”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他昨天跟我说,想让你去班里当一次‘安全教官’,给同学们讲讲怎么过马路。”
李渊的动作僵了僵。他上周去参加工地的安全培训,带回来的宣传册还在公文包夹层里,上面印着各种交通标识。当时只觉得是工作,现在却突然想起李阳作业本上的话:“爸爸知道很多保护我们的办法。”
“下午我早点回。”他拿起公文包,拉链头晃了晃——上面挂着李悦用红绳编的小粽子,是去年端午节的礼物,“告诉李阳,我带工地的反光背心给他们当教具。”
李阳背着书包冲出房间时,嘴里还叼着半块南瓜饼。李渊伸手帮他把歪了的红领巾系好,指尖碰到孩子脖子后面的小绒毛,像摸着刚出壳的小鸟:“过马路要看红绿灯,就像工地上的安全警示灯,红灯停,绿灯行。”
“知道啦!”李阳把最后半块饼咽下去,突然踮起脚,在李渊脸颊上亲了一下,“爸爸,反光背心要带最大号的,我想穿!”
门在身后关上时,李渊摸着被亲过的地方,喉结动了动。春风卷着玉兰花香扑过来,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部队的新兵连,第一次收到苏瑶的信,信封上也沾着这样的花香。
二、工地上的蒲公英
上午十点,城南快速路的绿化带里挤满了人。李渊蹲在蒲公英丛旁,看着技术员用卷尺测量株距,嘴里念叨着“二十公分,不能再密了”,像极了他在部队时检查队列间距的模样。
“李经理,这蒲公英是您特意让人种的?”实习生小张举着相机拍照,镜头里的黄花在风里摇晃,“比种月季省事多了。”
李渊的指尖捏着朵刚开的蒲公英,绒毛蹭过指腹,痒痒的。他想起上周六带李悦去公园,孩子追着蒲公英跑,说“爸爸你看,小伞飞啦”,当时就跟施工队说,绿化带里多留点空地种这个。
“孩子们喜欢。”他把蒲公英吹向空中,白色的绒毛乘着风,飘向远处的教学楼——那是李阳就读的市一中,窗户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瑶发来的照片:李悦在幼儿园的手工课上,正用卡纸做蒲公英,小桌上撒满了黄色的碎纸。配文说:“她说要给爸爸做束永不凋谢的花。”
李渊把照片设成屏保,背景是去年全家福的一角——苏瑶抱着李悦,李阳站在他身边,身后的玉兰树开得正盛。他刚转业时,老战友总笑他屏保太“软”,不如放张持枪的照片,他却觉得,这张照片比任何军功章都珍贵。
验收结束时,施工队的王队长递过来个纸包:“李经理,我家那口子腌的糖蒜,你带回去给嫂子尝尝。”
李渊接过纸包,闻到里面的蒜香混着醋味,突然想起苏瑶做的糖醋排骨。她总说“吃醋的菜开胃”,却在他加班晚归时,把排骨温在锅里,自己啃剩下的骨头。
“替我谢谢嫂子。”他把纸包放进公文包,“对了,下周李阳班里搞活动,我想借套反光背心和安全帽,给孩子们当教具。”
王队长笑了:“这有啥,我让仓库给你留套新的,小号的,适合孩子穿。”
三、教室里的反光背心
下午三点,市一中初三(2)班的教室里炸开了锅。李阳穿着小号的反光背心,戴着安全帽,站在讲台上,脸比胸前的安全标识还红——李渊正拿着个玩具塔吊,给同学们演示“如何安全作业”。
“大家看,塔吊的吊臂下不能站人,就像马路上不能闯红灯。”李渊的手指捏着塔吊模型,动作有点僵硬,讲台下的笑声像潮水般涌过来,他却突然想起在部队给新兵讲课的日子,只是那时的听众不会笑他“玩具太幼稚”。
张老师站在门口,看着李阳偷偷给爸爸竖大拇指,眼眶有点热。她上周去家访时,看到李渊的床头柜上放着本《如何与青春期孩子沟通》,书角被翻得卷了边,里面画满了红色的波浪线。
“李阳爸爸,能讲讲您在部队的故事吗?”后排的男生举着手,声音里满是崇拜,“李阳说您能一个人对付十个坏人!”
李渊的耳尖有点热。他摘下安全帽,露出里面李悦贴的小贴纸——是朵歪歪扭扭的玉兰花:“叔叔不是对付坏人,是保护好人。就像这反光背心,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让别人看到你,不撞到你。”
李阳突然站起来:“我爸爸修的路,是全天下最安全的路!”
教室里的掌声比刚才更响了。李渊看着儿子挺直的后背,突然觉得心口发暖。他想起昨天晚上,李阳趴在他耳边说“爸爸你别紧张,我的同学都很友好”,当时他还笑话孩子“想太多”,现在才明白,孩子比他想象中更懂他。
活动结束时,一个扎羊角辫的女生递过来张画:“李叔叔,这是我画的你,穿着反光背心,像超人。”
画上的男人比实际高大,背后的披风是用反光条做的,手里的塔吊上吊着个小房子,上面写着“家”。
李渊把画小心地折好,放进衬衫口袋。李阳帮他收玩具时,小声说:“爸爸,你今天超帅。”
“是吗?”
“嗯!”孩子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张老师说,下次家长课堂还请你来讲。”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李阳突然说:“爸爸,我以前觉得你只爱工地,不爱我。”
李渊蹲下来,看着儿子的眼睛:“是爸爸不好,以前总忙,忽略了你。”
“现在不忙了就好。”李阳的手指勾住他的小指,“就像这反光背心,你现在‘亮’起来了,我能看到你了。”
春风穿过走廊,吹起李渊衬衫的衣角,露出里面别着的那朵纸做的玉兰花——是李悦早上塞给他的,说“爸爸戴花最帅”。
四、厨房中的糖醋排骨
傍晚的厨房飘着糖醋排骨的香味。苏瑶站在灶台前,看着李渊笨手笨脚地给李悦系围裙,孩子的笑声像银铃,撞在瓷砖上,碎成一地的甜。
“爸爸,糖放多了会变苦!”李悦踮着脚,小手指着糖罐,李渊的手一抖,糖粒撒在案板上,像堆碎银子。
李阳趴在门框上笑:“爸,你连糖都不会放,还说工地上的配比很重要。”
李渊的耳尖有点热,却把李悦抱起来,让她够到灶台:“那你来放,爸爸相信你。”
苏瑶靠在门框上,看着父女俩的手一起握住糖勺,看着李阳偷偷把排骨夹给爸爸,突然想起刚结婚时,李渊在部队炊事班学做的那锅“面片汤”。那时候的糖放少了,盐放多了,却让她记了很多年。
“张老师给我发微信了。”苏瑶解下围裙,“说你今天在课堂上很受欢迎,孩子们都叫你‘安全超人’。”
李渊的动作顿了顿,把炒好的排骨盛进盘子:“是李阳帮我圆场,不然我都不知道该说啥。”
“你啊。”苏瑶走过去,帮他擦掉嘴角的糖渍,“在工地上指挥千军万马都不怕,在孩子面前倒害羞了。”
李悦举着块排骨跑过来:“妈妈,爸爸做的排骨比你做的甜!”
“那是因为爸爸爱你啊。”苏瑶笑着捏捏女儿的脸,余光里,李渊正偷偷把一块没放辣椒的排骨夹给李阳——孩子最近上火,不能吃辣。
晚饭时,李阳突然说:“爸爸,下周我们班去春游,你能陪我去吗?”
李渊的筷子顿在半空:“我查了天气预报,下周有雨。”
“下雨也去!”李悦抢着说,“老师说雨中的花更好看!”
苏瑶看着李渊眼里的犹豫,轻声说:“你那天不是调休吗?”
李渊看着两个孩子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在部队时,每次探亲回家,孩子们都会把他的行李翻个底朝天,只为找到那枚“会发光的弹壳”。那时候他总觉得亏欠,现在才明白,陪伴从来都不晚。
“好,爸爸陪你们去。”
五、春夜里的玉兰花
深夜的客厅只亮着盏小夜灯。李渊坐在沙发上,看苏瑶给李阳检查作业。孩子的数学错题本上,红批注旁边多了个小小的塔吊简笔画,旁边写着“爸爸说安全第一”。
“这道题的辅助线画对了。”苏瑶的指尖划过纸面,“比上次进步多了。”
李渊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创可贴已经撕掉,浅痕变成了淡淡的粉色。他想起下午在教室,那个扎羊角辫的女生说“我妈妈也是医生,她的手总是破破的”,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看着苏瑶的手,突然鼻子发酸。
“明天我去买瓶护手霜。”他起身去书房,翻出上次工地发的劳保用品,里面有支未拆封的护手霜,包装上印着“防冻防裂”,“这个好用,我试过。”
苏瑶笑着接过,挤了点在手心搓开:“一股机油味,你还说好用。”
“但管用。”李渊看着她的手,突然想起在部队时,她寄来的包裹里总塞着护手霜,说“训练辛苦,别冻裂了手”,现在却轮到他给她送了。
窗外的玉兰树在月光下摇曳,新抽的嫩芽泛着浅绿。李渊想起明天要带的反光背心还挂在阳台,上面沾着李悦撒的金粉,说“这样爸爸就像星星了”。
“下周春游,我带相机。”他突然说,“给你和孩子们多拍点照片。”
苏瑶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混着玉兰香:“记得穿我给你买的那件蓝衬衫,配春天的花好看。”
李渊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春夜里的炉火,暖得人心头发颤。他知道,自己或许永远学不会像别人那样说情话,也做不出浪漫的事,但他会在孩子的作业本上画笨拙的塔吊,会在妻子的手背上贴小熊创可贴,会在每个春天,记得给玉兰树浇浇水。
因为他守护的山河,从来都不只在边境线上,更在这春檐下的絮语里,在指尖绽放的繁花里,在每个平凡却安稳的日子里。
夜风吹过,带来玉兰花的清香,像谁在耳边轻轻说:岁月静好,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