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大宅的书房，厚重的红木家具沉淀着百年世家的威严，空气里却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味。
江之牧站在那，背脊挺得笔直，眼下却是乌青，一晚上没有睡觉连夜赶回国让他面容看起来十分憔悴，胡渣都出来了。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近乎宣战的陈述，核心只有一个。
他要娶颜如玉，而且是非她不娶。
江母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唯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她端起骨瓷茶杯，指尖捏得发白，杯盖与杯沿发出细微却刺耳的磕碰声。
“非她不娶？”
江母几乎是冷笑了一声，冷冷的看向江之牧。
“江之牧，你几岁了？还当自己是个情窦初开，为爱痴狂的毛头小子？”
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笑意不达眼底。
“那个女人，颜如玉，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江家的脸面，你父母的感受，你爷爷的身体都全然不顾了？”
“追到国外去还不够？现在回来，就是要通知我们，你要娶一个当初倒贴两年，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已经家道中落声名狼藉的破落户吗？”
“妈！”
江之牧猛地打断她，声音愤怒到发颤，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我不许您这样诋毁她！如玉是什么样的人，我比您清楚！当初是我不懂珍惜！她的好，她的骄傲，她的善良，您根本看不到！她不是什么破落户！”
“那她是什么？”
此时，江父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适时地开口，声音低沉，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审视。
“之牧，你母亲话虽重，但理不糙，我们江家不是普通人家，婚姻大事，关乎门楣，关乎你未来的前途，也关乎整个家族的声誉。”
“颜家如今是什么光景，她颜如玉当初追着你跑的那些荒唐事，圈子里谁人不知？现在你又要反过来吃回头草的娶她，你让外人怎么看我们江家？怎么看我和你母亲？”
“难道要说我们江家饥不择食，还是说你江之牧贱骨头当初故意端架子，如今又鬼迷心窍被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江父的话，比江母直接的刻薄更让人憋闷。
他摆出一副为你好，为家族好的姿态摆的高高在上，却字字句句都在否定颜如玉的价值和否定江之牧的选择。
“前途？声誉？”
江之牧猛地转头看向父亲，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嘴角扯出一个讽刺至极的弧度。
“在你们眼里，只有江家的面子是前途！只有那些虚头巴脑的声誉才是最重要的！那我的感情呢？我的心意呢？我后半辈子的幸福呢？在你们眼里，是不是一文不值？！”
“回答我，是不是要为了江家这顶虚伪的帽子，要我活该做一个没有心的傀儡，娶一个你们指定的，所谓的门当户对的摆设？！”
他胸膛剧烈起伏，巨大的失望弥漫在心里无法发泄。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生养了他，却从未真正试图理解过他的至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之牧！你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
江母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精心描画的眉毛倒竖。
“我看你是被那个狐狸精彻底迷昏了头！她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家世？教养？还是能帮你打理家业，助你平步青云的本事？”
“颜家股市下跌的多严重，几乎面临破产了，你要我去扶贫吗？我告诉你，她只会拖累你！而且她是克夫相，我当初就不该心软让她进江家的门，更不该让老爷子…”
“够了！”
与此同时，一个苍老却威严无比的声音，如同沉钟，骤然在书房门口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激烈的争执。
江爷爷拄着一根乌木拐杖，站在门口。
老人身形有些佝偻，但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此刻正沉沉地扫过剑拔弩张的儿子儿媳，最后落在情绪激动，眼眶发红的孙子身上。
书房里瞬间死寂。
江父江母立刻收敛了怒容，恭敬地喊了一声。
“爸。”
江母更是快步上前想搀扶。
江爷爷摆摆手，拒绝了搀扶，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沉稳地走进书房中心，独留江母尴尬的双手停在半空中。
他的目光落在江之牧脸上，那眼神复杂，有痛心，有审视，但最终，是一种江之牧从未见过的欣慰。
“都坐下。”
江爷爷叹了口气，自己在主位的太师椅上缓缓坐下。
江父江母依言坐下，脸色依旧难看。
江之牧倔强地站着，不为所动，胸膛依旧起伏不定。
江爷爷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江之牧身上，缓缓开口：“之牧今天回来，说要娶如玉丫头，不管你们同不同意。”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儿子和儿媳。
“你们呢？一个说她名声不好，家道中落，一个说她不配，拖累前途，说来说去，无非是觉得她配不上江家的门楣，丢了你们的脸面。”
江母忍不住开口：“爸！您是不知道，那颜家早就不同往日了，欠了银行一屁股债，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还的起…”
“我知道！”
江爷爷猛地抬高了声音，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打断了江母的话。
老人直直的盯着她：“我知道她当初追着之牧跑，闹得沸沸扬扬，让你们觉得面上无光，觉得这姑娘不矜持，我也知道颜家后来是败落了，但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他的目光重新转向江之牧，语气放缓了些：“我还知道，当初我这把老骨头病得快散架的时候，是谁端茶递水，守在床边，一勺一勺给我喂药？是谁不嫌我老头子啰嗦，耐着性子听我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是谁在我咳得喘不上气时，急得眼圈都红了，整夜整夜地给我拍背顺气，是如玉那丫头！”
江爷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回忆带来的真切情感。
“那个时候，你们在哪儿？之牧在国外，你们呢？忙着公司，忙着应酬，只有那丫头，一个外人，把老头子我当亲爷爷一样伺候，这份心，这份情，是能用家世，用名声来衡量的吗？嗯？！”
老人的质问，像重锤敲在江父江母心上，两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着，却一时无法反驳。
江爷爷看着孙子，眼神里那份赞许终于清晰起来。
“之牧今天能为了如玉，顶撞你们，说出非她不娶的话，老头子我啊…”他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觉得他像个男人了，有点担当了。”
这句来自爷爷的理解，瞬间烫红了江之牧的眼眶。
他喉头哽咽，巨大的委屈和得到唯一亲人认可的激动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爷爷懂他！
爷爷懂如玉的好！
然而，江母在短暂的难堪和沉默后，看着儿子泛红的眼眶和老爷子眼中那份明显的认可，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她苦心经营，引以为傲的江家门楣，难道就要这样被一个破败的颜家女儿颜如玉轻易打破？
老爷子的态度，无疑是给了江之牧最大的支持！
不，她绝对不允许江家地位下降！
“爸！”
江母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
“您不能这样惯着他！您这是要毁了之牧啊，更何况这样做，无异于毁了江家啊，那颜如玉以后都不能算世家女儿了！京城寸土寸金的地儿，去哪不要身份和面子啊？江家一直依附于温家，难道就不想靠自己有个出头日吗？您看看颜如玉那张脸，那狐媚样子！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她当初能不要脸地倒贴，现在就能做出更不要脸的事！您以为她真心对您好吗？那是她心机深，知道您是家里的主心骨，故意讨好您，就等着今天呢，如果她是真心对待的，怎么不来讨好我和之牧爸爸？这种女人为了攀高枝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之牧年轻不懂事被她骗了，您怎么也…”
“你给我住口！”
江之牧彻底爆发了！
他气的咳嗽了两声，双眼赤红，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指着江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碴子。
“母亲，你凭什么这样侮辱她？！”
“作为江夫人，你的品行去哪了啊？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诋毁她？！她有自己的父母教育，至少，比此时此刻的你们这些满脑子只有门第脸面的所谓高贵之人干净一万倍！我告诉你，江夫人！我这辈子，除了颜如玉，谁也不要！你们不同意？好！很好！那我江之牧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我！终身！不娶！”
终身不娶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书房！
“你，你说什么？”
江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困兽的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之牧…你疯了？”
巨大的恐慌和被忤逆的愤怒，以及对儿子彻底脱离掌控的绝望，瞬间袭来！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一阵剧痛，呼吸骤然停止。
“你，你…”
她伸手指着江之牧，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下一秒，她身体一软，双眼翻白，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