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诊室的空气仿佛在岳明桦听到“海涅”这个名字的瞬间凝固了。
“是的,她活还着,但刘华宇就没那么好运了,据说被关在了里姆多疗养院,您晚上就能与海涅见面了。”
“华宇……华宇……”
岳明桦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他难以想象阿瓦隆公司会对她造成何种非人折磨。
“第三条消息,我认识那个叫做张晨钰的女孩,她是我的病人之一,如果您渴望扳倒阿瓦隆公司的话,其实,不一定只能依赖顾珺与【天马游乐园】的力量,相反她的存在才是克制古神的关键。”
郎燕并未回答关键的所在,他动作慢条斯理地弯腰,拾起那只幸免于难的咖啡杯,指尖轻轻抹过杯沿。
“你们!你们和里姆多疗养院是什么关系?”
噩魇漂浮在他身侧,五只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失态的岳明桦,安抚对方的情绪:
“岳先生,稍安勿躁,在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不妨先聊聊您刚刚喝下去的那杯…特别的咖啡。”
同一时间,郎燕将杯子放回桌面道:
“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喉咙没那么发紧了,心里的话,是不是更容易顺畅地说出口?”
岳明桦一愣,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头那挥之不去的苦涩感和某种奇异的阻滞感此刻变得异常清晰。
他回想起自己刚才倾诉时,那些深埋心底的悔恨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和隐瞒。
“你在咖啡里加了海涅的盐块?”
明桦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被算计的怒意。
郎燕微微一笑:
“一点小小的诚实的媒介,病人不配合医生,医生没有办法治病,我的噩魇擅长窥探心魔与编织梦境,但让人吐露真言,并非它的专长。”
噩魇适时地发出低沉的声音,接续着契约者的话语:
“请您放心,我们只是希望您能通过倾诉舒缓压力,海涅和我们是朋友,只是借用了她的一点力量,以确保我们之间的谈话,建立在足够坚实的信任基础上。”
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岳明桦理解了对方向自己隐瞒海涅与张晨钰此举的动机。
岳明桦在确保情报的可靠性,他是阿瓦隆的叛逃者,他知道大量核心机密,但他也完全有可能出于不信任或自保而撒谎、隐瞒。
认识张晨钰的郎燕需要确认岳明桦的立场,以及他对自己敌视阿赖耶的态度,他在引导岳明桦,将复仇目标从“具体的阿瓦隆公司\/安德斯”提升到“抽象的古神阿赖耶”。
无论张晨钰对他植入古神模因是否是一场意外,凡人在古神面前一视同仁,感染模因的他已经没办法下贼船了,恐怕郎燕在集结所有受古神威胁的势力,包括张晨钰、乃至更多人就有了联合的基础。
……
郎燕脸上的笑容淡去,他重新坐回椅子,“海涅”这个名字像一团火,烧灼着他的理智,让他无法立刻发作。
“我想确认一件事,关于张晨钰,那个亲口说出阿赖耶这个名字的女孩,她在那生死关头,对我喊出那个禁忌之名,是绝望下的无心失言?还是…你们的有意为之?你们是不是想传播阿赖耶的模因,借此集结其他势力对付阿赖耶?”
郎燕几乎是咬着牙问道,目光变得锐利而直接,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
接诊室里落针可闻,这个可能性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
他被利用了?被那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女孩,当成了转移危险的盾牌?
就在这时,郎燕却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拿起茶几上另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当着岳明桦的面,拿出一个盐块扔进去,之后仰头一饮而尽,喝完,他将空杯底亮给岳明桦看。
郎燕郑重声明:
“这杯茶里有海涅的盐块,你此刻可以自行判断真伪,我在此声明,我,郎燕,以及我的事务所,从未策划或引导过针对你的那次模因污染爆发,身为医生,我不可能会残害病人,我们没有传播阿赖耶的模因,借此集结其他势力对付阿赖耶。”
郎燕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公信力。
岳明桦紧盯着郎燕,对方的目光坦然,没有丝毫闪烁。结合刚才“诚实媒介”的效果,此刻主动饮茶自证的行为,他内心倾向于相信郎燕在此事上的清白。
岳明桦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张晨钰那崩溃绝望的表情不似作伪,那更像是一种…巧合,或者说,是信息差导致的必然结果。
岳明桦死死盯着郎燕:
“还是那个问题,你们和里姆多疗养院是什么关系?是你们救了海涅吗,现在的海涅的契约者是你们吗?”
噩魇的五只眼睛微微转动,挥手将拟茧房的场景切换为海涅向陈劫的画面。
“与你的遭遇相似,我的契约者郎燕曾是阿瓦隆公司的合作者之一,不过我们多次明确拒绝了加入阿瓦隆公司的阵营转而中立,海涅从里姆多疗养院逃了出来,身为化身的她向派出所求救无果半个月之久,后来,她找到了狼烟事务所的成员之一陈劫,他是一名正义感很强的警察重新契约,我们一边解决认知污染案件,一边也在暗中想办法收集扳倒阿瓦隆公司的证据与情报。”
噩魇大概讲述了海涅的遭遇,同时切换了拟茧房的场景,让岳明桦知道海涅与陈劫的相遇。
岳明桦眼神中敌视郎燕的怒意减少很多,他抬起双手,用力揉了揉因肌肉紧绷变得僵硬的脸。
“顾女士她…你们与她认识多久了,为什么她有意向我隐瞒了关键信息?
郎燕眉头一挑:
“你是奉顾珺的命令袭击了张晨钰,导致她给你植入古神模因吗?
“这个…她只告诉我,需要监视与考察张晨钰的潜力,并评估她的潜力,但她从未向我提及张晨钰的占卜师特质可能与古神产生关联,更没有告诉我,海涅就在你们这里,还与张晨钰存在某种联系。”
岳明桦顿了顿,被人利用的滋味让他感到痛苦,抵抗着喉咙深处因试图深入思考而泛起的不适感。
如果岳明桦知道海涅还活着,如果知道张晨钰是如此特殊且危险,那他在面对突发状况时,必然会采取不同的策略。难道顾珺…她刻意营造了这种信息不对称。
是否正是这种隐瞒,间接导致了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动地完成了对阿赖耶的认知,从而引爆了污染。
郎燕否认了岳明桦的部分猜测:
“我想顾女士没有想让你遭遇危险的意思,她和我们很早以前就达成了合作,她的行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确实常有些…出人意表的布局,不过,她并不知道阿赖耶的存在,倒是知道海涅的存在,只是她也不知道海涅与你相识。”
因三方都在隐瞒各自的情报,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这真是巧了?
岳明桦自嘲地笑了笑,郎燕耸了耸肩:
“这大概是命运的安排,不过,话归正题,岳先生,如果说,我可以提供一个更有可能扳倒阿瓦隆公司的认知势力,你是否有兴趣加入呢?”
“你的提议不足以动摇我的忠诚,顾女士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给了魁狼三星们庇护,并且她明确表示站在阿瓦隆公司的对立面,这就够了,你们如果想要利用我扳倒【天马游乐园】,那么,被顾珺利用也好过被你们利用,我依旧相信,至少借助【天马游乐园】的力量,是我目前唯一可选的、可信的路径。”
郎燕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意味。
“很好的觉悟。”
但您似乎误会了,我无意动摇您的忠诚,岳先生,我只是想提醒您,或许,我们关注的重点应该更聚焦一些,放在共同的敌人上。”
郎燕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仿佛在强调某个核心。
“阿赖耶……”
郎燕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我不仅是一名和您相同的破茧者,也是一名占卜师,我能梦见一部分与阿赖耶相关的内容,阿赖耶的确在渴望着扩大认知污染现象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力。”
“您仔细想想,阿瓦隆公司所做的一切,那些禁忌的实验,对龙魂的狩猎,对人格切片的玩弄,甚至是对魁狼三星的喂养…这一切疯狂行为的背后,我猜测他们是否在试图研究、沟通、甚至可能想要掌控的这个形而上的存在?”
“如果我们能阻止阿赖耶对古神的行动,那么阿瓦隆公司的很多研究,是否就失去了根基和意义?解决问题的关键,有时并不在于集结不同的认知势力庞大的世俗组织正面抗衡,而在于…暗中抽掉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石,我们只是希望您能协助我们对付阿赖耶,您所知晓的那些被封印的知识,应该能让您理解这个逻辑。”
……
郎燕的声音如同梦呓,却带着冰冷的逻辑,岳明桦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
“你之前说过,张晨钰是阻止古神的关键?她有什么能耐?”
“羔羊于安眠中成为神的祭品,之后,在神被羔羊的血肉噎住喉咙时图穷匕见,凡事皆有代价,岳先生。”
郎燕吐出意味不明的话,但毫无疑问岳明桦想要得到答案,自己必须给予对方想要的回复,岳明桦难以忍受被隐瞒真相的利用,决心赌一把。
“你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一部分也好,我就告诉你,我在数据库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