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的婆子吓得差点儿把手上的烛台给扔了,可这声音,分明就是自家老爷啊。
“老,老爷,是您吗?”
“作甚呢?我不是你家老爷,是谁家老爷啊?快开门吧,今儿晚上,这巷子里阴森森的,瞧的怪瘆人的,快快快,开门。”
婆子壮着胆子打开了一扇门,先举着烛火照了照,又探出了半个脑袋来,再确认了一下,她颤抖着,终于将烛台扔到了地上,蜡油溅到了她的鞋面上,裙摆还给燎着了。
也被她吓了一跳的蒋玉菡,顾不得责备她,脱下外袍便帮着拍打起了火苗,婆子慌的直后退,这才发现自己的裙摆被烧着了,失声惊呼的直跳脚,“着,着火啦。”
蒋玉菡无奈的摇了摇头,跌跌撞撞的跑到院中的水缸旁,将外袍扔了进去,等到全部浸湿了,也不拧水,提溜着走向婆子,“别,别鬼哭狼嚎的了,容易把不干净的招回来。”
等火灭了,对门打开了院门往这边张望,“蒋兄弟,干嘛呢?大晚上的闹腾个啥呀?哪儿着火了?”
蒋玉菡扶着门框,探出脑袋,“没,没啥事儿,我喝蒙了,失手将烛台给打翻了。”
“嗐,吓我一激灵,得咧,早些睡吧。”
“哎,对不住了齐哥。”
婆子看着眼前能说能行的人,这才拍着大腿,连声糟糕。
蒋玉菡瞅瞅她,往堂屋走去,“发什么呆啊?屋里头咋没留盏灯呢?今儿也就怪了,毛毛糙糙的,快烧些热水去吧,我得洗洗,不然夫人又得念叨了。”
婆子摇着头,脑袋里已经炸开了,见蒋玉菡在堂厅里点蜡烛,她忙冲了进去。
“老爷,出大事了,夫人被拐子拐跑了!”
“啊?胡说什么呢?这个时辰,夫人平常不都已经歇下了,哪个拐子能到人家家里来拐啊?”蒋玉菡嘴上说着,却忙冲进了他们的卧房。
跳跃的烛火下,床帐整整齐齐的,哪里还有袭人的影子?
“夫,夫人呢?她生我气,回娘家了?”
婆子浑身发抖,“没有,确实是被拐了呀。”
“啊?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了。”蒋玉菡横眉一瞪,倒是颇有几分威严。
婆子便磕磕巴巴的将今天上午的事说了一遍,“老爷,您好好的,那些人不是拐子是什么呀?”
蒋玉菡却想得更深更多。
他是个下九流的戏子,生来命就不由得自己,为了生活,他没少攀附权贵,也没少得罪人,这些人到家里来骗走了袭人,寻仇找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可都这会子了,即便报了官,又能往哪里寻去?
自他二人成亲以来,虽然谈不上琴瑟和鸣,但最起码是相敬如宾的,旁人都道是袭人没法生养,其实是他早年被作坏了身子,他一直觉得愧对于她,所以,从不会苛责相待。
在外人眼里,他俩过的甚是恩爱和睦,因为袭人好面子,就连岳父岳母也不曾怀疑过半分。
而且,今天被人诓骗出去,也是为着自己。
不管怎么样?于情于理的,他都得救她。
他冲到院子里,将脑袋浸到水缸里,醒了醒神,换上新的袍子,又取了家中的钱匣子,将银票银锭子全塞到了身上。
对婆子叮嘱道:“此事不可声张,我这就找人寻夫人去,你守好了门户。”
蒋玉菡没有去京兆衙门,而是跑去了荣宁后街上找贾宝玉,他怕到时候即便人找回来了,那名声也毁了,或许能借助于忠国公府的势力,将此事能办的悄无声息的。
他是个聪明人,想法也很好。
茗烟起身开的门,“蒋大爷?您这是打哪儿来啊?咋湿漉漉的呢,掉水塘里了?”
可他身上的衣服又是干的,茗烟边不解的发问,边将人请进了堂厅。
“您坐会儿,我这就叫我家爷去。”
贾宝玉睡的懵懵的,“谁,谁来了呀?什么时辰了?”
“应该快宵禁了,是蒋玉菡蒋大爷,他头上湿漉漉的还滴水呢,也不知是刚洗了,还是掉水里头了?”
贾宝玉打着哈欠坐起来,端起床头柜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这才披上外袍去了堂厅。
“你这会子咋来了?”
蒋玉菡起身,便对他跪了下来,“我知道我是唐突了,可在这京都城中,能交心的也只有寥寥几个了,宝玉,求你救救袭人吧。”
他都准备解释一下今天上午在他家发生的事了,贾宝玉却直接叹了口气,弯腰要拉他起来。
“按说,以你我的交情,我必会帮忙的。可是,就这事儿我帮不了。”
“啥意思?你,你这是知道是谁干的?”蒋玉菡瞪大了眼睛。
贾宝玉拉了拉披着的袍子,点了点头,“如果是关于袭人的,那我还真的知道,但我劝蒋兄不要管,不能管,也管不了。”
蒋玉菡爬了起来,抓着贾宝玉的胳膊,“是谁干的?与我有仇怨吗?你去告诉他,有什么招就直接冲我使,为难个女人算什么?”
贾宝玉瞅瞅他,“我问你,你家前两天买羊肉了?”
蒋玉菡不明所以,“嗯,好像是吃了炙羊肉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还怪好心的,给怀孕的晴雯送了点。但是,那天晚上,我表哥跟同僚喝酒去了,晴雯也没贪嘴,一口都没碰,但那些羊肉都让家中的小厮丫鬟吃了,谁知道,吃完没多会儿就出事儿了。”
贾宝玉接着将后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无论是我表哥吃了,还是晴雯她吃了,这两天他们家都得办丧事,眼下那小厮跟丫鬟还在安国侯府里半死不活呢。今天弄走的袭人的只能是我表哥,这件事,真的没有转环的余地,你若不知情,不曾参与,就别管了,只说她跟人私奔了便是,过些日子,再寻摸个知冷知热的吧。我表哥顾忌着你我的关系,还特地来知会了一声,我原本打算明儿一早就去找你的。”
蒋玉菡很是不解,“袭人为何要害晴雯啊?她们不是很要好的姐妹吗?”
“所以才防不胜防啊。晴雯一惯伶牙俐齿的不输阵,小的时候就没少跟袭人对呛,听麝月说,袭人第一次去看晴雯的时候,就差点儿吵起来,麝月深知她俩的脾气,还劝过她。哪想到她会这么小心眼啊?话说,你不知道她的想法吧?”
蒋玉菡无力的跌坐到椅子上,摇了摇头,“我也是这会子才听你说的。”
“那,就照我刚才说的做吧。我表哥这个人,不能以常理去判断,而且,王家虽败,却百足不僵,王家又是军武出身,你,对付不了的,还是顾着些你自个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