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琼的办公室里,窗台上两棵多肉蔫头耷脑的,屋里的灯亮着,齐琼坐在办公桌旁发呆。
良久,她指尖微颤,手机屏幕的幽光映的她脸色发白,她轻咬了一下嘴唇,匆匆编辑了一条消息,给宋远平发了过去。
可马上,她又后悔了,还有这个必要吗?
她起身走到窗边,俯身凝望着楼下的梧桐树,指尖摩挲着咖啡杯沿。行政大楼的挂钟敲了三下,每个整点钟声似乎变成了她心跳的刻度,使她有些烦躁。
她又坐回老板椅,翻开案头的文件,却把文件中“招商引资”的字眼错看成了“招蜂引蝶”,她内心一阵荡漾,男人沉稳、刚毅的面容又浮现在脑海里,她无心再看下去,轻轻合上了文件。
自从几天前电话里表白后,期待就像咖啡杯底未溶化的糖粒,苦涩里藏着隐秘的甜。
每到深夜,她总是鬼使神差地打开微信对话框,幻想着宋远平能突然发来微信。晨跑时,汗水浸透了她的运动服,那种凉凉的感觉,让她头脑冷静了许多,她又笑自己,几十岁的人了,却像初涉爱河的少女般患得患失。
可那种冷静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她就又陷入彷徨、紧张、期待与绝望的循环中不能自拔。
她曾设想过宋远平的无数种回应方式,或是委婉的拒绝,或是热烈的响应,也或许是朦胧的态度。可几天过去了,人家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甚至连个消息也不回。她没觉得尴尬,只是笑自己太荒唐了,堂堂的常务副市长,能在谈判桌上舌战群儒,却在“情”字面前乱了阵脚。
他会不会觉得我越界了?
她曾经这样想过。
也是,两个人除了工作,没什么私交,唯一的一次长谈,还是自己父亲过世时他去吊唁。
她咬碎一颗薄荷糖,品尝着那股凉意从舌底穿到太阳穴的感觉,她拿起手机,想要撤回那条消息时,才发现早已过了时限。
今天上午,秘书说老家有人给他捎来了一箱草莓,请她尝尝鲜,她洗净后分给了几个副市长。品尝的时候,她指尖沾着淡红的汁液,忽然笑了,比起苦苦等待一个未知的答案,她更害怕变成连心动都要权衡利弊的人。
下班前,她给母亲回了条微信,“周末回家吃饭”。她曾经常常以工作太忙为由,推脱母亲的催婚,此刻,她却想抱抱母亲晒过太阳的棉被,重温母亲经常说的那句话,“瞧你那傻样”。
从充满激情的少女,到忐忑中年女人的身份撕裂,再到迎接情感的不完美,最终在自我价值中找到锚点。理智与柔情的碰撞中,让她终于明白,敢爱敢放,才是真正的成熟。可是,她还是放不下心里的那个男人,逃就逃吧,离得越远越好,也许只有这样,内心才能得到宁静。
办公室外忽然响起朱秘书惊讶的声音:
“宋书记,您怎么来了?”
一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中音传了过来:
“齐副市长在吗?”
“她在,您请进。”
齐琼内心里一阵悸动。
自己刚刚才决定要放下这段有始无终的恋情,他却悄无声息的又来挑动自己的心弦。
她耳尖烫的能融化春雪,心跳像莽撞的蝶扑向窗纸,喉间满是甜腻腻的滋味,像是藏了整个雨季的梅子,突然熟透了。
“齐市……,呃,齐琼你好。”
宋远平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也许,他又想起了几天前齐琼曾经对他的告白。
“咯咯……
齐琼一只手掩着唇,一边笑着,一边快步迎过来:
“远平,你这样搞突然袭击有意思吗?”
宋远平轻轻握了一下她柔软白皙的手:
“我都来了一个多小时了,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怎么说呢?现在的市政府就像是一盘散沙,几个领导各自为政,谁也不管谁的闲事儿!”
宋远平点点头:
“这些情况我都看到了,我也和谭市长谈过了,把市政府管理成这个样子,他是有责任的。”
“坐吧远平,你这次来黄州,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吧?”
齐琼拢了拢耳边的秀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也不是全为了这件事,郑书记给我派了任务,让我说服你,让你留下来继续主持工作。”
“只有这两件事吗?”
齐琼又追问道。
宋远平明白齐琼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但他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自从齐琼大胆的向他表白以后,他内心起了微妙的变化。周静雅已经移情别恋,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他也渐渐放下了这段感情。他是喜欢齐琼的美丽善良,也曾经心动过,可各种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特别是儿子,他还太小,如果他不能接受齐琼,将是个让人难堪的结局。
踌躇了良久,宋远平还是没勇气说出自己的困扰:
“春江市一直群龙无首,严重影响了各项工作的进展。今天上午,郑书记让我们推荐春江市委书记人选,我就推荐了鲁副市长,郑书记和陆省长同意了。我这次来黄州,除了对谭市长的工作考察,说服你留下来工作以外,还要和鲁副市长谈谈!”
齐琼的心凉透了,她强压内心的失望,挤出一丝笑容:
“这样的话,您就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一周内,不管省委同不同意我辞职,我都会离开黄州。宋书记,让您失望了!”
齐琼决绝的态度,让宋远平有些手足无措,同时,也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
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照进室内,将凝滞沉重的空气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块。垂落的发丝遮住了齐琼微微泛红的眼睛,她几次张开颤抖的唇,却最终又无声的合上,纤细的指尖无意识的反复摩挲着早已凉透的咖啡杯。
寂静浓稠的几乎能够触摸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人紧紧笼罩其中。走廊里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都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显得格外刺耳。
宋远平紧绷的下颚线在冷光下显得锋利如刀,喉结数次艰难地上下滚动,却始终没能打破这令人煎熬的死寂。无形的遗憾与苦涩在空气中不断发酵,将原本就逼仄的空间挤压的愈发沉闷。
“你就真的没话可说了吗?”
齐琼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压抑的气氛,主动打破了沉默。
齐琼的勇气让宋远平大受感动,人家是个女人,都能不顾颜面的直面问题,而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畏畏缩缩的,说出内心的想法,又有什么难的?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不光是工作上的,还有生活上的。”
齐琼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有话你就说嘛,反正鲁市长到企业调研还没回来,耽误不了你和他谈话。”
“齐琼,你能不辞职吗?”
齐琼微眯着眼睛,一颗心激烈地跳动着,她鼓起勇气说:
“你给我个留下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