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总带着点慵懒的凉意。天刚蒙蒙亮时，淡青色的天光漫过窗棂，给窗台那盆半枯的绿萝镀上一层朦胧的白。推开窗，风里裹着桂花香，混着湿润的泥土气扑面而来，深吸一口，肺腑间都像被浸在了清冽的泉水里。
王明睿驱车抵达公司时，停车场的露水还没被阳光蒸干，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留下几枚浅淡的湿痕。
他刚在办公桌后坐定，指尖还没触到温热的咖啡杯，部门负责人便鱼贯而入，文件夹在桌面上叠起小小的山峦，汇报声此起彼伏，像秋日骤起的阵雨，密密麻麻砸在耳边。
“王总，城西项目的合作方临时变卦，需要您亲自去谈。”
“这份并购案的风险评估出来了，数据不太乐观……”
王明睿捏了捏眉心，目光扫过日程表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怎么偏在今天这样忙？
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节奏却乱得像团缠结的线——自从前些日子在郊外见过夏阳，她转身时被风掀起的衣角、说话时微颤的睫毛，就总在他脑海里打转。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朝朝暮暮，像受潮的旧照片，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金；想起分手那天她红着眼问“为什么”，而他攥着张茜茜伪造的孕检单，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尤其夜深人静时，这些画面总会翻涌上来，带着锥子似的疼。
如果不是张茜茜那场处心积虑的算计，如果当初能再坚持一下……他现在该和夏阳住在带院子的房子里，清晨一起打理她种的月季，傍晚并肩在河边散步吧？每当这念头冒出来，眼泪就会趁他不注意，悄悄从眼眶里滑下来，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如今张茜茜的闹剧不仅撕碎了婚姻的遮羞布，更让公司卷入了难缠的纠纷。
合作方撤资的消息像块巨石投入湖面，连带着股价都晃了几晃。他
把所有委屈和愤怒咽进肚子里，白天强撑着主持会议、签署文件，夜里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只觉得喉咙里堵着团烧红的棉絮。
这些苦不能说，一旦泄露半分，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定会趁机发难，整个公司几百号人的生计，都系在他这副不能垮的肩膀上。
人啊，好像总是得的越多，被捆得越紧。
王明睿望着落地窗外自己公司的巨幅招牌，在秋日阳光里泛着冷光。外人眼里，他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住着江景房，开着限量款轿车，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身笔挺西装里裹着的，是颗早已被生活磨出茧子的心。
有时深夜加班后开车回家，路过街角的小吃摊，看见穿黄外套的外卖小哥倚着车狼吞虎咽，他竟会生出几分莫名的羡慕。或许他们住的出租屋狭窄逼仄，或许风里来雨里去挣得都是辛苦钱，但至少，他们能在收工后给家里打个电话，说句“今晚想吃饺子”；能在吵架时摔门而去，不用顾虑第二天的财经头条；能在爱上一个人时，堂堂正正牵起对方的手。
而他呢？连对着夏阳说句“对不起”都要斟酌再三，怕惊扰了她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连在办公室里掉滴眼泪，都要先锁好门，怕被下属看见失态。
他的婚姻、他的事业、甚至他的情绪，都像上了发条的钟，必须按着既定的轨迹转动，容不得半分随心所欲。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行程提醒。
王明睿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按回心底，重新挺直脊背。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把他的影子钉在地板上，又长又沉，像条挣不脱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