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神色一冷。她听明白了，沈贵君这话看似恳切。
实则分明是将承华郡主作为皇室眼线和制衡之器，插进她的军中。
她虽是大将军，在军中拥有绝对的指挥权。
但承华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说她是“历练”是假，让她牵制、监视才是真。
带这么一尊定时炸弹上战场，不仅碍事，还可能随时坏事。
更何况这场仗不是小打小闹，是生死未卜的硬仗。
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更别提还要分心照顾一个娇养宫中的皇女。
云起心头的不快迅速蔓延，眸子微黯，眼神由冷转寒。
她自来之后，收敛锋芒、谨言慎行，就是为了化解前身离央横冲直撞树敌太多的困局。
可如今看来，她越是不争，就越被人当成软柿子来捏。
她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缓缓抬眼，盯着沈贵君。
那一眼，如猛兽窥伺，透着赤裸裸的警告与杀气。
沈贵君下意识一颤，脊背竟泛起寒意。
但他在后宫多年，波澜大风早见惯，片刻失神后，便沉下脸色，摆出上位者的架势
“怎么，离将军这是………不愿意？”
云起冷笑一声，语气毫不掩饰地锋锐
“是，我不愿意。”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犹如寒刀入骨
“贵君自己都说了承华郡主武艺不精，战场之上岂是儿戏？既然贵君担心皇女安危，就应当让她安安分分待在京中。将士们拿命在拼杀，到时候谁有空保护她尊贵的皇女？”
沈贵君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顶撞，脸色猛地一沉，一掌拍在桌案上，怒斥道
“大胆！谁允许你对本宫如此无礼？你眼中可还有王法！”
云起面无惧色，眼神如霜刀雪剑，声音清冷铿锵
“若无将士血肉守疆，何来你口中所谓的王法？若贵君一意孤行，恕我离某无能，不能既保家卫国，又陪皇女玩成长练胆的游戏。这将军不当也罢！”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凝滞。
沈贵君整个人怔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如同被撕裂的面具，一寸寸崩坏。
片刻后猛然拍案而起，怒发冲冠
“你胆敢顶撞本宫，看来你也没将陛下放在眼里！来人，把这反贼给我拿下！”
随着沈贵君一声森冷令下，殿门“哐”地一声被人推开。
几名身着银甲的禁军侍卫风卷残云般冲了进来，利刃出鞘，杀气逼人，齐齐围住殿中的云起。
殿内气压骤然一沉，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云起缓缓转身，凤眸一扫，目光冷冽如霜，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冷笑一声，语气却沉稳如山，不卑不亢
“好个阵仗，不知贵君这一声令下，可是代表了陛下的圣意？”
此言一出，殿中一静，沈贵君眉头一跳，明显一愣。
但他随即拧眉，眼神冰冷，冷哼一声，喝道
“你以下犯上，其心可诛！陛下这些年待你恩重如山，事事宽容，你如今这般狂妄行径，难道对得起她？”
云起闻言怒极反笑，声音清冷中透着杀气，一字一句斥道
“从我母亲烈风将军，到我离央，两代人血战沙场、忠心护国，战功赫赫。如今，贵君处心积虑将我召进宫，只因我拒绝带皇女出征？为我军中将士负责，你便要下令捉拿我？当真是可笑啊！”
她忽地踏前一步，衣袖一甩，双眸如炬直逼沈贵君。
那凛然之气，逼得一旁侍卫下意识握紧了刀柄，竟不敢上前。
“既然你非要将我逼至此，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沈贵君被她步步逼近，脸上神情虽是维持着常态，但眼底的紧张还是藏匿不住。
他眼中划过一抹迟疑，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紧绷：
“你……你这话何意？莫不是……你要在此对本宫行凶？”
云起冷哼，嘴角的冷笑狂妄至极
“那也得看你，值不值得我动手。”
这句话落地，如寒冰坠水，瞬间让沈贵君心底一凉。
他死死盯着云起，手指微颤，这才真正意识到。
虽然人人说离将军性情大变，如今倒是谦逊不少。
但他很清楚，眼前的离将军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一头尚未被驯化的猛兽。
那气场、那眼神，那沉静中的狂烈……若她真发难，这几个禁军，还真不一定拦得住。
沈贵君呼吸一滞，原本的怒意也像被风压下的火焰，缓了一分。
他咬了咬牙，语气终于松动了下来
“离将军，承华郡主随军出征，本宫也只是提议而已，何曾强迫于你？你若不愿，本宫自会向陛下奏明，再议便是。你这般动怒，又是何苦？”
云起不语，只是那冷冽的眼神，像一把横在沈贵君咽喉上的刀。
这一场，是权谋试探。
沈贵君退了一步，云起，却已将底线立于众人面前。
殿内空气依旧凝固，一众内侍宫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沈贵君额角隐隐渗出冷汗，却强撑着气势，试图维持自己的体面。
而云起，身姿挺拔，站在那如一柄出鞘之刃，锋芒毕露。
就在这时，外殿突然传来内监急促的通传声
“陛……陛下驾到！”
众人心神一震，沈贵君脸色一变，眉梢一抖，心中这才缓下了一口气。
这突如其来的圣驾，犹如救命的赦令，总归不至于真与这离央刀剑相向。
龙靴踏入殿内，女帝玄衣金纹，神色平静却威严十足。
她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目光从禁军、云起、再扫向沈贵君，最终停在云起冷峻的脸上，淡淡问
“离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起拱手一礼，却毫不屈服地迎视圣上
“臣并不知贵君召臣入宫所为何事，未曾多言，就被禁军围困。臣只想问一句，这等不问是非、便动刀兵的架势，陛下，是不是您首肯的？”
皇帝眸光一沉，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终于，还是转头看向沈贵君
“你召离将军入宫，究竟所为何事？”
沈贵君心中沉了沉，听话听音。
虽然女帝之前的确暗地透露让承华随军的想法，并暗示他施压给离央。
但她如今的态度，却明显不打算承认与此事有关…
他自然不敢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只能苦笑，硬着头皮说道
“臣知道陛下因为承华郡主的武功用兵之事忧心，所以贸然请来离将军，想让承华随军历练，怎料她……言辞激烈，以下犯上，几欲对臣不利，臣不得已才召来禁军护驾。”
“哦？”
皇帝眼中已有冷意，看向离央
“离爱卿，沈贵君所言可是真的？”
云起勾唇一笑，直接说道
“陛下！战争岂是儿戏，贵君让我带着承华郡主出征，且不说这一路山高路远，十分凶险，战场之上世事难料，臣自认无法保皇女周全，不敢承担皇嗣安危大任！可贵君不知为何，一意孤行，不惜出言威胁微臣，既然如此，离央只能自请卸去官职，以保清白。”
女帝听到卸去官职几个字，明显眸子一缩，闪过一丝深意，片刻才敛了神色，冷声道
“沈贵君，此事离将军思虑有理，孤知道你爱女心切，可行事不妥，有失仪表。”
沈贵君猛地一哆嗦，扑通跪下
“陛下恕罪，臣……臣也是一时心急……”
“够了。”
女帝语气平淡，却似寒冰砸在他的心头
“若孤不来，难不成今日离将军就要被你私下定罪？处置了不成？”
沈贵君脸色惨白，连连磕头
“臣……万不敢！”
女帝没有再看他，只抬手道
“传旨，禁军统领回军营听训，沈贵君在殿中闭门三日，自我反省。”
“遵旨！”
内监高声应和，禁军立刻收势而退，沈贵君脸上虽是装的颓败可怜。
可心里却松了口气…这处罚在宫中可谓是轻的微不足道，不过也就是做做样子给离央看。
到底，女帝还是向着他的！
女帝看向云起，声音缓和几分
“离爱卿，此事却是委屈了你，你若有何不满，尽可私下与孤禀奏，不必如此锋芒…这毕竟皇宫内院，你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实乃不该！”
云起蹙眉，心中冷笑，但面上还是深深一揖，淡然道
“臣无不满，只求朝堂公正、边关清明，不求恩宠，但求不再让忠良之名蒙尘。”
女帝点头，深意莫测
“好个‘不求恩宠，只求公正’。你放心，孤………心中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