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带到这儿来，除了吃团圆饭，沈在心也是想听一听大家对金城百货的看法，集思广益。
结果到这儿来了。
他又有点开不了口。
金城这种又虚胖又菜的商超，你说你打算把它做起来？
他想了好一会，才找到个好引子，笑着说：“人家说地铁站很快就会开通试运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地铁开通之后，这个地方是什么样，金城百货会不会重新做起来。“
尤雅想了一下说：“做不起来吧，也不绝对，你看要谁来做。”
好。
沈在心欣喜若狂，鱼儿上钩了，他连忙说：“要是你接了，你会怎么做？”
尤雅说：“我不会接的。这个整个综合体体量太大，当地商业水平、消费水平没达到，周围都没有起来，起点跟秦城地产的一些新开的商业地产一样。但是老公，你知道不知道，秦城地产吸引我们进去，前几年是免租的，他们一直觉得尤家欠他们的，就是因为前几年免租，你是趁这几年挣不少钱，一回头，用挣来的钱，买他的商业地产，他们根本认识不到这前几年你有多难，从一片工地竣工，几户人家开始，把人给吸引过来，把商招满，动不动全城营销，这些都花不花钱。”
沈在心追问：“那是不是金城百货好多了，这儿人流量挺大……”
尤雅说：“其实最怕的就是现在这种局面，你不了解，我们要把一处商业综合体做起来，其实并不怕从工地竣工开始，这个时候装出来，招上商，往往开业会有轰动效果，在某一地区如果体量够大，新商场新装修，面积大品牌多，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消费氛围好，交通便利，业态丰富，居民也乐于投资，房产预售出去的多，大家预判这一带可以起来，也愿意租赁开店。再因为商业繁华，一看地方要起来，后续买房，买门面又跟着来了，很多人开车前来消费，就是愿意来玩。你知道我们最怕什么吗？就是最初这个2-3年，该做的都做了，但它没起来，没起来就造成了投机地产的想跑，大量店面或卖或租，开不下去要跑，开始空置，商场也没有新鲜劲儿，开始走下坡路，一旦走下坡路救不回来。”
沈在心知道，现在金城百货周边，其实就是这种状况，或者很快就会往这个方向滑落。
尤雅又说：“更怕什么，更怕整个定位都是错的。这余市是政治中心还是经济中心，金融中心还是贸易中心？都不是，偏偏这个巨无霸经济体，奇葩到不建商业住宅，建那么多公寓和写字楼，空置太大，就没有多少居民，消费群体从哪儿来呢，商超百货也还是百货，需要商业住宅来配套消费。”
沈父忍不住说：“那要是来的都是开公司的？”
姜惟笑着说：“爸爸。哪有那么多开公司的呀，要是那样，余市遍地皮包公司，不是骗子大本营了吗？”
沈父说：“也是，就容不下这么多中小公司，那要做电商呢，电商大本营呢。”
沈在心惊奇地看了爸爸一眼。
一家人都在笑。
尤雅说：“爸爸，这个可以呢，这个真可以，你要杰克杨在，肯定能活起来，如果要搞电商集中营，你得有针对电商的底层服务，比如你让电商卖什么，什么手段卖，附近有没有小商品市场……”
沈在心猛地一拍大腿。
有感觉了。
尤雅又说：“你激动什么呀，这周围没有，电商是要靠近生产地，物资集散地，你手头有没有电商底层服务商，就是给电商做接入的，打通平台和自用erp，你当地运营商能不能给予良好的互联网环境，物流发达不发达，是不是物资集散地？又或者能不能建立起来配送中心？”
可以有呀。
想办法呀。
让电商们卖精品农产品好不好？
但又不能把我的商场干成农贸中心。
高阳市那边，倒是尤青山给了我个破农贸市场，一半都是低矮的大棚和石台，然后就那样出摊卖菜。
虽然尤雅给了思路，但还真是难以解决。
沈在心急于出去找找，看周边有没有农产批发市场，就说：“你们都吃完了没有，你们要是都吃完了，要不你们回家吧，我留下来，我还有点儿事。”
沈父还在剔牙，没好气地说：“看吧。沈操心嫌我们吃饭吃的时间长，耽误他事儿了，撵我们走……”
沈母来一句：“你要有事儿，你走不就行了呀，心一和尤雅陪着我们俩，就你忙得很，以后还有你忙的呢，人家一个媳妇都累死，你家里俩，不累你累谁呀。”
被话砸得又羞愧又尴尬。
姜心一和尤雅也不反驳一下，还跟着娇笑起哄。
沈在心只好给姚斌打电话，让姚斌来接自己。
等姚斌的空档，旁听一会儿，看姜维和尤雅要给妈妈买衣服、买包，把老太太哄得高兴，就放心了。
溜出来跟姚斌汇合，二人围绕着老百货、新百货绕圈子，希望能在周边找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
周边全是一些商业楼、广场、步行街，还有各种创业园区和公园，就是不见大的农产品批发市场。
要说有，可以有。
金城百货之前的老地址轰然倒塌，又在起高楼，你可以考虑搞一个批发市场……
中央国际广场这个项目过了马路，它还有个楼，可以做卖场，也可以干成某一类批发市场。
问题你不是孙书记，你想干什么都是白想。
带动写字楼起来，然后给金城百货创造经营环境的想法迅速湮灭了。
根本就不现实呀。
回到停车场休息一会儿，姚斌把手机递过来，是谁发的小视频：“余州市最惨的商场……”
视频是回顾余市当年的辉煌，在八几年、九几年，百货大楼是动不动全年销售2个亿，3个亿。
那个年代2亿、3亿的销售额，以购买力计算，相当于现在多少？
20亿？
30亿？
作者再拍一拍现在的环境，现在的冷清，人家的结论就出来，最惨，太惨，没有之一。
沈在心忍不住骂道：“草。”
骂的绝对不是作者。
人家拍的是现实。
这综合体？一边政府让你救，救它为了保五星级酒店和写字楼，一边他们不求唯一性，这周围都是商业区。
惠好2店就刚刚建成开业，基数也不小，营业面积奔10万了吧，虽然没有金城大，但在余市，除金城外也数一数二，友谊商场开到4层、5层，又有负一楼超市，都没有他们惠好2店大。
转累了，找个停车场，把车辆停在里头休息，沈在心正在问姚斌周边的环境，俞总打电话了。
沈在心接起来。
俞总来了一句：“沈总，我是老俞，是这样的，环球你听没听说过，环球这边经过咱们市里找我们洽谈，想把我们的商场拿下来，补贴我们搬迁，让我们搬到过了马路，那边也有一座楼，面积也不小。我有点心动，他们要是拿了，我们就不会因为基数大，为招商的问题发愁了，我们快快搬到对面去，你知道的吧，对面那个楼虽然小一些，矮一些，但是跟我们以前的旧址近呀，招牌一打出来，人家就想到老的百货商场，顺道就来逛了，你现在在哪，你来了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
沈在心懵了。
他就说上一世对金城没啥印象，感情是招商招了一个商，把环球给招过来了。
环球，沈在心知道呀。
环球？
号称余市最贵的商场。
它和电商环球有没有关系，很多人都在猜测，但沈在心也不确定。
沈在心一口回绝说：“俞总你要想死，你就同意好了，惠好2店都是我们的大威胁了，再进来一个环球，一个营业面积10多万，一个营业面积突破15万，你拿什么在人家夹缝里生存呀。”
俞总非要喊他去商量，要求到跟前，见面再说，沈在心就让姚斌开车，赶过去了。
到了之后，俞总就带他过马路，去看看跟老地址几乎是面对面的一栋楼去了。
去看完新的地方，沈在心跟俞总交流一下看法，立刻确信，有些人把自己做死也是靠天赋。
俞总就认为他金城干得不好，原因有二，一是商场基数太大，层高太高，跟他当年的百货大楼相比找不到感觉，尤其是个苍穹顶，把几层楼都笼罩在里头，让整栋大楼跟人在户外一样，二是百货商场有老顾客呀，人家现在不知道百货楼搬迁搬哪去了。
沈在心服得一塌糊涂，激动地说：“你要这样，我不会接的，你们自己干好了，你发现没有，你给我看的这个楼，一看就不太适合做商场，顶多做个批发市场，我还正说呢，这儿可以干个批发市场。你一定要换过来的话，换过来之后，你要还有一点生意，我都佩服你，说您俞总牛。“
俞总还是糊涂，问：“为什么？这也是市领导给我们建议的。”
沈在心说：“我们刚刚去一楼，一楼层高都不够，它没有人家大商场的结构，柱子还多，连个中厅都不像样子，你见没见过这样的商场？就是有，都是一些提不成的小商场，规模气派丢个干净。”
他又说：“我们这个综合体，因为一再烂尾，它都是多少年前设计的，盖得早起得晚，那边的楼是先盖的，它没有现在商超综合体的那种通透概念。就我们现在的楼还算合适，你真给了人家，两个大商场夹逼之下，你要啥没啥，等着死好了，哪个领导决定的，你让他自己负责，我不奉陪。”
真的是气到了，他说走就走。
跟这帮人一起干，你就发现全都是鼠目寸光之辈，为什么做不起来，归根结底，不是你们缺乏招商能力，单店规模，形成不了供应链吗。
他们跟尤雅的假设不一样，尤雅假设，是站在她租赁商超，搞经营的角度，那基数太大，租金高，费用大呀。
他们是自己的，却觉得太大是我们的缺点了，招商招不来，不如干脆换个小点的地方，我们重来一回，然后问题就解决了，就重新盈利了，这想法请问你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