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爷悄默声把陈景铎拉出来，手指搓了搓，“你看看这事办的是真不错，等他高家要问你买药，别忘了今日介绍的功劳。”
说得怪直白，陈景铎心里忍不住发笑。
不过也没说错，要真有军队的订单……陈景铎想了想，那恐怕要托秦岚把对面那条街也盘下来。
“借大人吉言了。”
陈景铎就要回去，吴师爷却还不让走。
“急什么，我再嘱咐你几句。”
吴师爷带陈景铎远离了四下来往的仆役，这才开口。
“明日我同你再来一趟，看看这小公子怎么样了，做个顺水人情。正好顺道问问他家两个校尉如今在何处，要能打听到军队在哪，你还怕卖不出去药？”
“是，我听大人安排。”
军队的位置和行进方向的确很重要，而高家会收到家书，里头说不定就写了。
若是能问一问方才那妇人就好。
陈景铎转念一想，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
“大人，这军队人人皆健壮，也会害风寒么？”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北蛮所在之处比咱们翁天可冷多了，再壮实的人也要防备着害病，尤其是风寒，得了没药吃就要死人，一死死一大片都是有的。”
吴师爷搓搓手，外头已经飘雪了，这可是晴了好多天以来再一次下雪。
陈景铎下意识想到街边露宿的流民，其实来的路上他注意过，已经少多了，但还是有零星的窝在街角，或是占住不用的铺面暂且躲避风雪。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正好吴师爷在这，陈景铎便直说了。
“大人，容我问一句，府衙可有赈灾粮食和棚屋？”
吴师爷怪笑一声，“粮食？翁天的粮食都屯在哪你晓得不？还赈灾。棚屋更是别指望，来的流民若有亲戚可投自然有地方住，没有的那咱们也没法子不是？府衙的炭火都不够了。”
陈景铎心下一沉，敢情他为百姓制药出来，结果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喝药。
“那也不能就让人冻死街头，不是更容易叫周边染病么？”
吴师爷似乎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半信半疑的，“冬日里怕什么？都冻住了不碍事，热天倒是麻烦。”
“话也不能这么说，不如我出银子，寻个空地搭些棚屋，或是临时收些民宅来安置他们。”
陈景铎很快就想到办法，吴师爷越听眼神越怪，看鬼似的看陈景铎。
他嘟囔一句“钱多烧得慌”，叫陈景铎听见了，也不反驳。
“我不久之前也是流民，要不是秦小姐搭救，恐怕也要躺大街上了。”
他这是真心话，吴师爷便也明白了，“你倒是个实心肠，不过这要的银子可不少啊，你且再想想。”
陈景铎直接拿出一百两银票来，“够不够？”
“够，那肯定够，这事交给我就行，明日就招工开始搭你要的屋子。”
吴师爷忙不迭抢过银票，翻来覆去看清楚了，的确是一百两。
没想到这卖药也如此赚钱，吴师爷不免有些艳羡，但一想到自己没有陈景铎那样的本事也就歇了心思。
二人在屋檐下说话，眼看雪越下越大，已经不能再走路了。
不知今晚要冻死多少人，陈景铎叹口气，想起草籽的味道，又掏出五十两塞过去，“先办个粥棚吧，要好的粟米，熬浓些。”
“得了，你既铁了心要做大善人，我这也就舍命陪君子了。”
陈景铎差点笑出声来，这都哪跟哪。
这些钱肯定会被昧下一些，但只要真的做了事，能让流民吃上饭，有个屋顶，亏那么一点不算亏。
高家那妇人很快过来留客，被陈景铎拒绝后又送伞，显然是陈老新开的药有用，小公子已经好些了。
陈景铎和吴师爷走在更加安静的街道上，说起近日来陈景铎的声名。
“如今人人都晓得翁天来了个名医，神丹妙药一吃就好，我今日才晓得你并不通医理。”
被看破陈景铎也不紧张，他笑答，“这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我家中是行医，奈何少时贪玩没学多少本事，只有这宝贝方子傍身。”
吴师爷了然，又问，“那日后若还有人要你看诊，你去是不去？”
“这……”
陈景铎突然停下来，认真想这个问题。
他擅于行商，但医药也略懂一些，如今声名在外都说自己是神医，是否真要学点本事，反正陈老已经在自己铺子里了，不学白不学。
他如今也有这个精力和时间。
主要是经过今日高家一事，陈景铎发现被人发现自己不会诊脉还是有几分窘迫。
虽然他心底承认自己就是个商人，但神医显然要更好听些，日后的用处也更大。
同样是给人治好病，商人不过是做了买卖，而神医却实实在在担了救命的恩情。
这其中差别可不是一点。
吴师爷已经走远，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很快飘散在风雪中。
陈景铎披着大氅，看向前方的眼神逐渐清明而坚定，也快步跟上去。
大雪几日，陈景铎都在药铺里跟陈老同吃同住，且这几日他在专心看医书。
陈老在旁不时点拨几句总有醍醐灌顶之感，不过最要紧的还是陈景铎自个儿的决心。
一开始问陈老要些医书时，他还藏着掖着不给，以为是临时起意看着好玩。
等陈景铎真的一看看一天，陈老才晓得这小子是真心要学。
“哎，你说说你，生意都做这么好了，还亲自去学做什么？难不成你现在学就能成名医了？还不如你那药有用。”
“这不是外头都在传，我也学点本事，免得露馅。”
陈景铎自己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不止要对得起这名声，起码要能看出什么药性适合什么病症，免得再发现高家那种事。
陈老之前提过的新配方也在试生产，不过产量不多，陈景铎只拨了两人去做这部分。
大雪下了五日后，又有一家点名要陈景铎出诊。
陈老看他应下后，捧着书半天都不翻一页，就晓得他怕了。
“得了，我跟你一道去。就说我是你师父。”陈老拍拍他肩膀，收拾陈景铎给准备的新药箱。
“多谢陈老。”
对病患而言，多个人看诊是多一分保障。
但对陈景铎而言，就完全是为了对病患负责，毕竟他是真的不大懂脉象。
故而路上二人就商量好了，由陈景铎先去把脉，然后陈老再把脉，给出诊断，这样既有用药的依据，又给陈景铎做了示范，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