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无痕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毒蜂在脑中盘旋。
林如松的质问声如同利刃，每一句都正中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我待你如亲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不......不是这样的！”
封无痕双手抱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师兄对我恩重如山，我从未想过要害他性命！”
他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得不成样子。
林如松身影在月光下忽明忽暗，衣襟上的血迹仿佛活物般蔓延开来。
“那你为何要伪造密信？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您死！我只是......只是想尽快出人头地......”
封无痕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堤坝石栏。
“清清要被江景深抢走了，我必须，必须......”
“就为了你的私欲？”
林如松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数十条人命，游龙帮百年声誉，在你眼里都比不上一个女子？！”
“是张伟！是他引诱我的！”
封无痕浑身发抖。
“他说只要师兄被证实通敌，帮主之位就会空出来......师兄武功高强，一定不会有事......”
他仓惶抬头，眼中闪过狠厉。
“我已经杀了张伟，为您报仇！”
“哦？”
林如松身形如雾气般摇曳，声音越发飘渺。
“是为我报仇，还是怕他泄露你的秘密？”
封无痕的辩解戛然而止，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月光下，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只看见自己双手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孟清清就在附近。”
林如松幽幽道，腐烂的手指指向黑暗中的某处。
“你说，若是她知道真相......”
“不要再说了！”
封无痕闻言暴起，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
他本就游走在精神崩溃的边缘，稍一刺激便控制不住情绪。
“我绝不能失去她！”
他运起全身内力，一掌狠狠击向林如松胸口。
“师兄，对不住了，来世我再给您做牛做马！”
林如松如破碎的纸鸢般向后飞去，撞上湖面的瞬间，封无痕仿佛看到他嘴角扬起了诡异的微笑。
湖水溅起丈余高的浪花，随后又归于平静。
月光重新被乌云遮蔽，四周再次陷入黑暗与寂静，只有湖水拍岸声隐隐传来，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封无痕大口喘着粗气，正欲拾起地上佩剑，又一道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畜生！”
他猛地转身，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子站在不远处。
那人留着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此刻正怒目圆睁，指着他破口大骂。
“林帮主待你这般好，你竟能下如此毒手！”
“孟......孟谷主？”
封无痕如遭雷击，依靠手中长剑支撑才勉强站住。
他踉跄着上前两步，“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解释？”
孟铁心冷笑一声，水珠顺着他的鬓角不断滴落。
“我方才亲耳听见你和张伟的谈话，是你嫁祸林帮主通敌！”
他被江正峰打落湖中，好不容易游上岸，就听到附近有人说话。
不曾想，竟会是这等惊天秘密。
“你这人面兽心的禽兽！”
封无痕浑身发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走。
如果就这样让他离开，自己和清清就彻底没有了可能。
他急追上前，跪倒在泥泞的堤岸上。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拽住孟铁心的衣角。
“求您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他眼底支离破碎，额头重重磕在潮湿的石板上。
“师兄的事真的只是意外，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日日都在后悔......”
孟铁心甩开他的手，浑浊的湖水从胡须滴落。
“后悔？我分明听得一清二楚！”
“那都是张伟蛊惑我！”
封无痕急切辩白，却被孟铁心厉声打断，还一把拂开了他的手。
“若你还有半分良心，就该立即还林帮主清白，然后以死谢罪！”
“是我错了，求您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封无痕膝行向前，月光映出他脸上扭曲的泪痕。
“我对清清是真心的，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住口，你也配提清清？！”
拉扯间，孟铁心为清清重新打造的玉环不慎从腰间掉出，砸在湿润柔软的苔藓上，映着凄冷的月光。
“我绝不会让你害了我的女儿！”
封无痕望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恍惚间又看见十岁那年的中秋夜。
月光惨白，倭寇的背影也是这样，踏过满地狼藉，将他的人生碾得粉碎。
如今历史重演，他又要眼睁睁看着这个背影，毁掉他余生的希望。
封无痕站在原地，眼神渐渐阴鸷。
“能让你闭嘴一次，就能让你闭嘴第二次！”
他分不清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一股暴戾之气直冲脑门。
寒光闪过，剑锋直取孟铁心后心。
然而，这一击却落空了。
孟铁心身形诡异地一闪，竟使出了逐月山庄的独门轻功“燕返”。
封无痕浑身剧震。
不对......
孟铁心根本没有这么好的武功！
剑穗上的碧玺硌在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有了几分清醒。
周围景象开始扭曲变幻，那个矮小精瘦的身影，在他眼前渐渐拉长变形。
封无痕死死盯着那张逐渐清晰的脸——
月光下男子身形颀长，唇角噙着笑意，眼神却深不见底。
“你究竟是谁？”
封无痕看不真切，却意识到这不是孟铁心，从来都不是。
“真没想到。”
对方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笑着摇头。
“风头正盛的武林新秀，竟是这般欺师灭祖之徒。”
声音温润如玉，却字字诛心。
“找死！”
话音未落，封无痕剑锋一转。
“不管你是谁，休想活着离开！”
“是吗？”
对方轻笑一声，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
“那若是......她也听见了呢？”
封无痕一怔，目光越过那人的肩膀，刹那间只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结成了冰。
不远处一道纤薄如纸的身影静静伫立。
素白衣袂在夜风中轻颤，那张脸比衣裳的颜色还要惨淡三分。
“为什么......”
清清的声音像是被寒风吹散的柳絮，破碎地飘荡在夜色里。
“为什么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