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清清瞳孔骤缩,眼前蓦地闪过无数破碎画面。人头攒动的比试擂台,被交到手中的《神针七篇》,用针后不断跳动的穴位经脉......
她本能地并指夹住袖中银针,三缕寒光破空而出,精准没入虞紫苏手腕要穴。
“叮——”金钗坠地,脆响声惊散了满帐凝滞的空气。
虞紫苏踉跄扶住帐柱,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颤抖的右手,麻痹感顺着经脉蔓延至肘弯。
“飞针点穴!”何渊失声低呼。
那日清清自称神医的话语犹在众人耳畔回响,此刻见她手法如行云流水,赫然便是传闻中的医仙绝技。帐内将士们面面相觑,眼底俱是掩不住的震撼。
“懦夫。”
清清直视虞紫苏涣散的眸光,脊背挺得笔直,如青松傲立风雪。
“你敢勾结别国,敢谋朝篡位,敢计划把一个皇帝囚为男宠,却偏偏不敢堂堂正正向我挑战,甚至不敢让我知道你的心思。”
她缓步上前,绣鞋踏过地上的金钗,“这等做派和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虞紫苏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灼烧:“住口!”
清清眸光清亮,下颌微扬:“怎么?被我说中了?”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嚷起来,“十株曼陀罗就想卖了我?你羞辱我,坏蛋!”
“你才坏蛋!”虞紫苏抄起手边的蒲团就砸了过去。
“初次见面抢我青蛙灯,后来抢医术名声,抢心上人,连我爹你也要抢——”
她声音越拔越高,几乎破了音,“你这个混账东西!”
“那些本就是我的,明明是你想抢,还抢不过!”清清旋身闪避,也提高了音量。
“你不讲道理,你是大笨蛋,大傻瓜,放屁虫!”
见清清不仅回骂,言辞还愈发粗鄙,虞紫苏顿时血气上涌。
“你——!”
她扑上前,一把揪住她衣领,“你才是笨蛋!傻瓜!放屁虫!”
盛怒中她忘了武功招式,只凭蛮力撕扯,反被清清轻松架开。
“羞羞羞,学人精!连骂人都比不过!”
清清后撤两步,抬腿甩出绣鞋,“啪”地正中虞紫苏肩头。
这一下,虞紫苏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断了。
“我跟你拼了!”
众将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姑娘滚到地毯上,你扯我衣袖,我掐你手腕,活像市井间打架的顽童。
帐内霎时一片狼藉。
景深抬手示意,连靖立即会意,带着众将士悄然退出。
两人直打到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最后背靠背瘫坐在地,气喘吁吁。
清清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声音还带着余怒:“你这个人,什么好事都想占。”
虞紫苏闻言扭头瞪她:“你什么意思?”
“比我貌美还不够,还想样样比我强。”清清侧过脸,眼中带着几分无奈,“贪心鬼!”
“我凭什么不能事事比你强?”虞紫苏不服气地反驳,不知不觉没了先前的尖锐。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医术之道本就没有尽头。”
清清仰头望着帐顶,语气平静:“就算赢了孟清清又如何?还会有李清清、王清清。”
她顿了顿,转头直视虞紫苏的眼睛。
“况且,医术是用来比高低的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虞紫苏心上。她怔住了,眼前浮现出琴瑟谷旧景。
那时她医术尚浅,却日日在附近城镇救治百姓。后来她技艺越来越精妙,却渐渐只记得与人争高下,忘了最初拿起金针时发过的誓言。
“医者仁心,济世救人。”清清轻声道,“这才是根本。”
虞紫苏无意识地抚着袖口,忽觉这些年追逐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想起自己历练看诊的日子,想起和清清、慕容婉在客栈醉酒打闹的荒唐,想起了那个既是师父、又是母亲的人......
多年郁结尽数吐出,心头竟浮起从未有过的轻快。
“孟清清,今日我认栽,但绝不会就此认输!”
虞紫苏抬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眼底火星复燃。
“有生之年,我定要堂堂正正赢你一次!”
清清见她破除心魔,嘴角微微扬起:“好,我等着。”
话刚出口,她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景深,“不过,这事不该由我决定。”
她无权替受害者做抉择,纵使那人,视她为挚爱。
景深立在原地,目光始终未投向虞紫苏,只望着帐外透进的日光。
“我不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是要像对慕容婉那样,将我囚禁起来吗?”虞紫苏肩膀一颤,苦笑道,“不,我做的事比她更加过火,想来只有一死了。”
她垂眸望着散落一地的金针,缓缓闭上眼睛。是啊,她怎么还敢奢望,能与清清再较量?
“大梁没有那么多米养闲人。”
虞紫苏闻言一怔。
“我要你每日医治五十个病人。”景深的声音在帐内清晰回荡。
“无论寒暑节庆,除非天下再无患病之人,否则不得间断。”
虞紫苏猛然抬头,连清清也睁大了眼睛。
帐内一时只听得风吹帐幔的轻响。
清清望向景深坚毅的侧脸,只一眼便明白这番安排的用意。他说过不教她人生存憾,于是既给了虞紫苏赎罪的机会,又成全了她的医者仁心。
她心头一暖,悄悄伸手握住了景深的掌心,他立即更加用力地回握住她。
虞紫苏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紧密相扣的十指如一道无形界限,将她永远隔绝在外。
此刻她才惊觉,原来自始至终,他们才是灵魂共鸣的同路人。
“有时连我自己也辨不清,到底是真心喜欢江景深,还是只想要一个能懂我的人。”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又或者,只是想在一件事上,胜过你。”
不待清清回应,虞紫苏拾起地上金针,撑着膝盖站起身。
“这罚,我认了。待我云游归来,定要与你再较高下!”
她挑眉看向清清,眼中重现往日的傲气。
“以你现在的本事,我要胜你易如反掌。”
清清闻言也不甘示弱,松开景深的手上前一步。
“那你可要加倍努力了,我从来不会留在原地等人。”
两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间竟透出几分久违的鲜活。
时光仿佛不曾向前,她们仍是岐黄大赛上惺惺相惜又针锋相对的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