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靖川拿到了许清欢给的证据,他随意翻了翻,里面虽然有很多不堪入目的话语,但显然没有在他的心里泛起丝毫涟漪。
且不说时过境迁,当年他的确第一眼就被宋宛霖深深迷住了,她漂亮,优雅,对他这种从农村出来的少年来说,简直是惊为天人。
资本家小姐身上那高贵典雅的气质,令人神往。
但后来,三年夫妻,出轨劈腿,早就将简靖川心里那点深情磨光了。
最后一年,宋宛霖就为了和人鬼混,不肯随军,他“战死”,她改嫁,两人彻底分道扬镳。
再见面已是陌生人。
农历二月的西北,天气依旧寒冷,最高气温也才五六度,久旱无雨,风起,黄沙漫天。
宋宛霖在农场,陆家本来特别关照过她,但也仅仅只是在劳动量上,对于其他在农场的女人那些被骚扰的待遇,她倒是没有。
不管是作为许靖安的遗孀,还是陆让廉“死去”的前妻,都足以让她免于这种遭遇。
不过,很多女人通过这种事来换取食物,宋宛霖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于她而言,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黄昏,还没有收工,有人来喊宋宛霖,“你今天的活不用干了,去农场办公室,有人找。”
宋宛霖做梦都没想到,来找她的人是许靖安。
他穿着常服,没有肩章,坐在办公室和赵启瑞说话,除了眼角那不可避免的细微皱纹在笑的时候不自觉地显露之外,其余地方,看不出他和十四年前有何区别。
宋宛霖局促地朝自己身上看看,忍不住摸了摸脸,这一瞬间,她无地自容,扭头就要走。
但小干事拦住了她,呵斥道,“进去,跑什么跑?”
“我,我身上脏,我能不能回去换身衣服?”
“换什么衣服,你有什么衣服可以换,进去,问完了话再滚。”
看到男人已经看过来了,宋宛霖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进去,赵启瑞起身要回避,被简靖川拦住了,“你留下吧。”
赵启瑞又落座。
简靖川打量了宋宛霖一番,温和地指了指靠近门口的椅子,“坐吧!”
桌上有茶水,也有点心。
宋宛霖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口水直冒,但她不敢看那些食物一眼,脊背坚挺着,似乎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所剩无几的骄傲了。
她倔强地仰了仰头。
她来农场的第一天,在门口看到了简靖川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敢置信,他居然没有死。
那时候开始,她的心里就无法平静下来了,农场的劳动强度很大,但她更多的痛苦还是来自于心里。
不可能不后悔,回顾这么些年,令她最安心,最踏实,最自在的时候,还是和许靖安在一起的那三年。
当年,他对她一见钟情。
而他们的这一见,是她的预谋。
她知道他是个营长,二十三岁的营长啊,前途无量,祖上十八辈都是贫农,根正苗红,对她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一样的人物。
后来,安逸日子过太久了,她都忘了当时的窘迫,走投无路,总觉得自己黄花大闺女一个,跟了许靖安这种贫农出身的人,简直是亏死了。
要是再等等,说不定就遇上了陆让廉这样的贵公子。
但她没有想过,如果不是许靖安为她洗了一把身份,她十八岁那样的年纪遇到陆让廉,只会让陆让廉避如蛇蝎。
资本家小姐,陆让廉是疯了才会和她勾搭在一起,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她也不曾想过,许靖安娶了她,若不是后来“战死”,身份改变,他一辈子的仕途也就尽于眼前了。
人生兜兜转转,再重逢,已是这般光景。
宋宛霖落了座,她抬起头,直视简靖川,事实上心里五味陈杂,哪怕再掩饰,眼里也依然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很多情绪。
简靖川倒是冷静,他问心无愧,自然也心无挂碍。
“你好,宋同志,我是简靖川……”
“你不是,不是许……许靖安吗?”宋宛霖大惊。
简靖川摇摇头,微笑道,“不是,您可能认错了,我是简靖川。我代表军中来,是想调查一件事。我们已经掌握到情况,十五年前,您就和陆让廉同志非常熟悉了,是这样吗?”
宋宛霖脸色雪白,她想否认,但赵启瑞提醒了她,“宋宛霖,这是你将功补过的时候!”
福至心灵,她突然意识到,这也是她报仇的时候,咬咬牙,她森然一笑,“不错,我当时和他的确很熟悉,他的很多行踪我都知道。”
简靖川点点头,“那好,十四年前五月,我们查到陆让廉去过一趟南方东山县,你知道这件事吗?”
宋宛霖道,“知道,当时他去之前和我说,他要去东山出差,那边的珍珠很美,他会给我带珍珠项链回来。”
“后来呢?”简靖川问道。
宋宛霖一噎,她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后来,他回来的时候说,差事很忙,没有时间,没有买成。”
陆让廉说,国营商店的珍珠项链都不怎么好,质量很差,要买珍珠就要去渔民家里买,他没时间,等下次带她一起去。
下次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简靖川问,“你没有记错,陆让廉同志确实说的是要去东山县出差吗?福南省的东山县?”
“是的。”宋宛霖点头,“我不会记错。”
她看着简靖川出了农场的门,赵启瑞在门口送他,两人再次道别,简靖川就要坐上车的时候,宋宛霖大喊一声,“许靖安!”
她看到简靖川回头了。
宋宛霖疯了一样冲出去,被农场门口的人拦住了。
赵启瑞看向简靖川,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便呵斥宋宛霖,让人将她押走。
“我还有事要说……”见简靖川不为所动,宋宛霖喊道,“我还知道陆让廉的事,我说的是他的事。”
简靖川走了过来,抬了抬下巴,比起年轻时候的张扬和无畏,年过不惑的他如今温文尔雅,像一名饱读诗书的儒士,这一层儒雅之气,包裹着的是征战沙场之后,消融不尽的锐利杀气。
宋宛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怕这个人,曾经,她对他嫌弃得要死,颐指气使,满腔的怨愤都朝他发泄,如今,回过头来,唯有悔意。
“是陆让廉让真奈千夏和蒋振国会面的,我知道,陆让廉和真奈千夏曾经也有过鱼水之欢。”
这倒是让简靖川有些意外,毕竟真奈千夏比陆让廉大了少说也有二十岁。
“你确定?不能胡乱攀咬,这需要证据。”
“我没有证据,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年他们在申城的舞会上认识,交往过一段时间,不过,他们都不肯让外面的人知道,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