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阳风组长在指挥部下达“行动”命令的前三个小时,米粮县“夜上海”歌舞厅的后门,一辆黑色的奥迪A6悄无声息地滑入阴影中。车门打开,先探出一只踩着锐利高跟鞋的脚,猩红的鞋底如同嗜血的伤口。
随后,一个身着黑色蕾丝连衣裙的女人钻了出来,身段丰腴,波浪卷发散发着浓烈的香水味。她便是谢东霞,米粮县地下世界无人不知的“霞姐”,董昌明副局长在黑暗中的“白手套”兼姘头。
与往常不同,她没让司机等候,而是示意他离开。她快步穿过堆满杂物的后巷,高跟鞋敲击湿漉漉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的脸上没有了在歌舞厅灯光下的妩媚风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躁和警惕。
董昌明已经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了,这极其不正常。那个男人虽然贪婪好色,但对她却有着一种病态的依赖和信任,从未如此长时间不给她任何消息。
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让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的“办公室”在歌舞厅三楼最深处,外面是豪华的KtV包间掩饰,内里却别有洞天。厚重的隔音门后面,是一个装修极尽奢华的套间,既是她处理“业务”的地方,也是她和董昌明还有男宠们寻欢作乐的窝。
此刻,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吁了口气。心跳得厉害。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撩开厚重的丝绒窗帘一角,望向
楼下依旧灯红酒绿却莫名显得冷清的街道。
雨滴划过玻璃,扭曲了窗外的光影,也扭曲了她精心保养的容颜。
曾几何时,站在这扇窗前,俯瞰着脚下这片被她视为“领地”的街区,她有种女王般的掌控感。
有董昌明那身警服做保护伞,她的地下赌场日进斗金,高利贷生意放遍全县,那些还不上钱的,要么被逼得远走他乡,要么就被她手下的马仔“修理”得服服帖帖。
她喜欢听别人叫她“霞姐”,那声音里的敬畏,让她感觉自己真正活着。
但此刻,这种掌控感正在迅速流失。她拿起手机,再次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依然是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个老色鬼,到底死哪儿去了!”她烦躁地咒骂了一句,将手机狠狠摔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勒越紧。她强迫自己冷静,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几本护照、大量现金、金条,还有一个U盘。
那个U盘,是她保命的最后底牌,里面记录了她多年来向董昌明以及通过董昌明向其他一些官员行贿的详细账目,时间、地点、金额、甚至有些还有隐秘的录音。
这是她在风月场和黑道里摸爬滚打多年养成的习惯——永远要
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把东西塞进一个不起眼的旅行袋,开始迅速销毁一些敏感的文件和票据,碎纸机发出沉闷的嗡鸣。她必须走,立刻就走。
不管董昌明出了什么事,她都不能留在这里当陪葬品。就在这时,她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风紧,扯呼。”
发信人没有署名,但谢东霞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她安插在县里某个关键部门的一个“暗桩”,不到万分危急绝不会启用。
这条短信,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她彻底慌了,冲到衣帽间,手忙脚乱地套上一件不起眼的黑色风衣,将旅行袋紧紧抱在怀里。
她计划从秘密通道离开,那条通道连董昌明都不知道,是她当初装修时偷偷留下的,通往隔壁一条小巷的废弃仓库。
然而,当她刚拉开衣帽间暗门的把手,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不,几乎是砸门声,伴随着严厉的呵斥:“开门!警察!”
警察?不是董昌明的人?谢东霞浑身一颤,最后的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来的不是救兵,是阎王!她不再犹豫,猛地钻入暗门,沿着狭窄、布满灰尘的楼梯向下狂奔。
高跟鞋崴了一下,她咒骂着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楼下的正面进攻,是由米粮县新任的、刚从市局调来配合省厅行动的一位副队长带队。
这是明面上的佯攻,目的是打草惊蛇,迫使谢东霞自乱阵脚。真正的杀招,布置在她自以为隐秘的退路上。谢东霞气喘吁吁地推开仓库尽头一扇伪装成砖墙的铁门,以为重获新生时,却被门外强烈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
“谢东霞!”一个冷峻的女声响起。白光后面,是数名荷枪实弹、穿着防弹背心的特警,枪口稳稳地对着她。
为首的一人,正是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女警苏槿,她参与了此次“惊蛰”行动,专门负责抓捕这个罪行累累的女人。
谢东霞下意识地把旅行袋往身后藏,但一切都晚了。她像一只被堵在死胡同里的母兽,绝望地环顾四周,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昂贵的风衣沾满了污渍,赤着的双脚站在冰冷的泥水里,狼狈不堪。哪还有半点“霞姐”往日的气势。
“你们……你们凭什么抓我?”她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犯了什么法?我要找我的律师!我要见董局长!”
苏槿一步步走上前,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谢东霞所有的伪装:“董昌明?他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至于你犯了什么法……”苏槿冷笑一声,“开设赌场、组织卖淫、非法拘禁、故意伤害、放高利贷逼死人命……还需要我继续念下去吗,霞姐?”
每一个罪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谢东霞心上。她尤其注意到苏槿说的是“董昌明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这意味着,她最大的靠山,真的倒了。
“不!你们诬陷我!都是诬陷!”谢东霞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挥舞着双手,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要见董昌明!让他来跟我说!是他让我这么做的!都是他!”
苏槿没有理会她的疯癫,对旁边的队员使了个眼色。两名女特警上前,动作利落地将她双手反铐在身后。那个被她视为救命稻草的旅行袋,也被轻易夺下。
当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的那一刻,谢东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软下去,若不是两名女警架着,已经瘫倒在泥泞中。
她精心描画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恐惧和彻底崩溃的绝望。她想起了那些因为她家破人亡的赌徒,那些被高利贷逼得跳楼的可怜人,那些被她手下打残的“不听话”者……过往的种种如同电影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报应,这就是报应吗?她曾经以为,有权力的庇护,她可以永远逍遥法外。“带走!”苏槿命令道。
谢东霞被架上车,警灯闪烁,映亮了她惨白如纸的脸。这朵依靠腐败滋养、在米粮县黑暗角落里盛开了多年的“夜蔷薇”,在这个雨夜即将黎明的时刻,彻底凋零。
而在临时指挥部,当阳风收到“谢东霞已顺利抓获,并缴获重要涉案物品”的报告时,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谢东霞的落网,意义重大。她不仅是董昌明犯罪集团的关键人物,更可能成为撕开米粮县更深层次黑幕的又一突破口。那个U盘里的内容,或许将揭示出比董昌明交代的更为惊人的秘密。天,快亮了。但米粮县上空积聚已久的乌云,似乎才刚刚被撕开第一道口子,更多的雷霆,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