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夫被从被窝里薅出来,提着药箱冲进主屋。
屋里站满了人,海棠和几个贴身丫鬟眼圈通红。
顾君泽则站在床边,脸色阴沉。
钱大夫心里咯噔一下,不敢耽搁,快步上前,放下药箱。
“国公爷。”
他朝顾君泽拱了拱手,便立刻坐到床边的凳子上,将手搭在了楚若涵伸出的手腕上。
楚若涵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微蹙,脸色看起来确实有些苍白。
钱大夫闭上眼,凝神细诊。
他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换上了一副全然的困惑。
这脉象……平稳有力,中气十足,哪里像动胎气的样子。
他睁开眼,不解地看向床上的楚若涵,又抬头看了看旁边的顾君泽。
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顾君泽看懂了他眼中的疑惑,沉声对周围的人道:“你们都出去,守在院里,任何人不许靠近。”
“是。”
海棠等人虽然担心,却不敢违逆,躬身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屋里瞬间安静。
楚若涵睁开眼,坐了起来,脸上哪还有半分痛苦之色,眼神清明镇定。
钱大夫彻底懵了,一头雾水地站起身:“夫人,您……国公爷,这……”
“钱大夫,让你受惊了。”顾君泽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府里出了内鬼,几次三番想对若涵腹中的孩子下手,做的滴水不漏,查不出来。”
“只能请你来,配合我们演一出戏。”
钱大夫闻言,行医多年,什么腌臢事没见过,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下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可这国公府守卫森严,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本事?莫非是……朝中的政敌?”
“不管是谁,他很快就会自己跳出来。”顾君泽没接他的话,直接切入正题,“你只需开一副安胎药,动静越大越好。”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钱大夫不再多问,走到桌边,迅速开了一张药方。
他将药方递给顾君泽,特地嘱咐了一句:“这方子是滋补的,夫人喝了只有好处。”
顾君泽接过药方,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守在门外的海棠立刻上前。
他将药方塞到海棠手里,声如寒冰,响彻整个院子。
“立刻去!亲自盯着熬药,不许假手于人!”
“是!”海棠被他眼中的杀气惊得心头一跳,不敢多言,拿着药方匆匆离去。
顾君泽重新关上门,回到床边坐下,陪着楚若涵。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网已经备下,就看那条藏在暗处的鱼,什么时候上钩。
海棠亲自守在小炉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咕嘟冒泡的瓦罐。
药材是她亲自去库房取的,水是她亲手打的,连扇火的力道都不曾让旁人沾手。
顾君泽为了防备内鬼是个会功夫的,连影卫都调动了,就等着中捉鳖。
当海棠用托盘端着那碗药,回主屋时!
“国公爷,夫人。”
“奴婢……奴婢一直守着,绝无任何人靠近,一切……都很顺利。”
顾君泽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门再次被合上。
楚若涵靠在床头,看着桌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药。
“看来,是我们小瞧她了。”楚若涵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今夜这般大的阵仗,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夫人动了胎气,情况危急。
按理说,这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只要在药里动一点手脚,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达成目的。
可对方,偏偏就忍住了。
顾君泽端起药碗,拿起勺子轻轻搅动。
“越是狡猾的狐狸,越有耐心。”他将碗递到唇边,自己先尝了一口。
药汁微甜,确实是钱大夫开的滋补方子。
楚若涵接过了药碗。
“既然她不出手,我们就不能自乱阵脚。”她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出戏,既然开场了,就得继续唱下去。
喝完药,楚若涵重新躺下,盖好了被子。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困惑。
“君泽,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会是谁?”
“我自问待下人宽厚,与人交往也素来留着分寸,从未与谁结下过仇怨。”
朝堂上的政敌?
他们要对付的,该是顾君泽。
用这种阴私的后宅手段来害她一个妇人,格局太小,也太容易引火烧身,不像那些老狐狸的作风。
那会是谁?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张张脸,府里的管事,新来的仆妇,甚至是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可思来想去,竟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号。
这种敌人在暗,我在明,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的感觉,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顾君泽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你安心养胎,剩下的事,交给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森然的杀意。
“她既然在府里,就总会露出马脚。只要她敢再伸手,我便让她有来无回。”
楚若涵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头那点纷乱的思绪,总算被强行压了下去。
是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闭上眼睛,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不管那藏在暗处的是人是鬼,她都不会让她得逞……
夜深
顾轩的院子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笼。
他站在院中,背对着屋门。
梅子端着一盆热水,脚步匆匆地走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后怕和庆幸。
“少爷,夜里风大,您怎么还站在这儿?快进屋暖和暖和吧。”
顾轩没有回头,声音比这冬夜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今晚,若不是我提前让你安分待着,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梅子端着水盆的手猛地一颤,热水溅出几滴,落在她手背上,她却恍若未觉。
“少爷,您……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顾轩缓缓转过身,灯笼的光将他半张脸映在阴影里,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刀。
“不懂?”他迈前一步,逼视着她,“你真的以为,你那些小动作能瞒过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