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光线从微开的窗户外泄了进来,金光洒在窗边一座如意纹五脚香几上。
香几上有块个头很大的飘花玉石,玉石有被人雕琢打磨的痕迹,隐隐能看出是一株花卉,绿色部分已经被雕成枝叶,枝干分支走向也能看清,枝干上有几块成人拳头大小的白玉团,应当是准备雕花,但或许是雕刻的人还没想好要雕成什么花。
未完成的玉雕花卉雕琢细腻,线条柔和稳健,在金色光芒中晶莹剔透,显然雕刻之人在雕刻之时极为用心,但香几脚边却是堆放着未曾收拾的雕琢时产生的碎玉,甚至连匠人最宝贝的雕刻工具也随意地丢在地上。
那位雕刻之人在雕琢这株花卉时的确很用心很仔细,但也能看出来他在雕琢这块玉石时一定心情糟糕。
明明雕刻它时不开心,却又雕琢得那么仔细认真,为何会如此,只怕也只有那位雕刻之人自己才清楚了。
沈浪盯着那未完成的玉石看了片刻,琢磨着尹决明该伤心完了,便挥手让阿泗将棋盘撤了下去。
李子昂知道他们这怕是要说正事,便绕过屏风去了外间坐着。
“行了,一个大男人一副要死不活的也不怕人笑话你,我今日来是要跟你说正事的。”沈浪这个单身汉难以理解尹决明这要死不活的情绪,无语地敲敲软榻的雕花扶手让尹决明回神,随后起身往一旁的桌案边走。
尹决明一听,长长叹了一口气,祈祷老天一定要给沈浪这个木头疙瘩来一场轰轰烈烈又爱又恨的爱情好好折磨折磨他,看他还能不能一副地表情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认命地从软榻上爬起来,那些难过啊,伤心啊在瞬间通通收了起来,板着一张脸跟着沈浪去了桌边。
自个儿猜测道,“皇帝传消息让你趁着我重伤赶紧动手解决了我?”
“杀你只是其一,”沈浪斜他一眼,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小抿一口才继续说道,“他还传来了另一个消息,你一定感兴趣的消息。”
“卖什么关子?”尹决明啧了一声,“赶紧的,什么消息能比杀我还重要?”
尹决明从当初得知皇帝一心想弄死他弄倒尹家,到如今已经完全接受,他甚至可以非常面不改色地说着杀自己的话。
沈浪看了眼屏风外,确认李子昂不会听见,这才压着声音说道,“陛下让我尽快接手尹家军,说紫庸军队不会再犯边境,让我务必在十月前将尹家军重新整顿,并改名为‘火麟军’。”
京州传来的消息中杀尹决明不重要,甚至让沈浪将尹家军彻底整顿成为专属于皇帝的火麟军也不重要,他们关注的重点在那句‘紫庸军队不会再犯边境。’
紫庸退出南楚边境后的确未再有过继续攻打南楚的迹象,可紫庸向来嗜战,他们的退并不能代表他们真的打算退,他们很可能是在整顿兵力计划这下一次攻打南楚。
尹决明在与拓跋烈对战之后,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沈正海和其余几位副将不能大意,要时刻盯着紫庸那边以防他们再突然袭击。
后来得知沈浪要来,他知道必定会有其他的皇帝的眼线,因此只能将该送回的士兵送回,该隐藏的几个暗卫营的暗卫隐藏,但烽火关的布防与巡逻依旧处于最高戒备状态。
即便后来全权交给沈浪,他也再三提醒沈浪一定要注意紫庸动向。
他们在前线,离着紫庸最近也尚且不敢贸然断定紫庸军队一定不会再攻打南楚,而皇帝远在京州,他又是如何断定的呢?
“当真是皇帝给你的信?会不会是有人伪造?”
其实不怪尹决明会这般想,毕竟天眼组织还隐藏在南楚国土某个地方,天眼中又有紫庸的人,他们能悄无声息地在南楚隐藏这么多年,伪造一份书信让烽火关放松警惕,而他们趁虚而入再次攻下烽火关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如今他重伤,若紫庸当真再次进犯,他只怕也只能拿命去打最后一仗了。
“正因为不是旁人造假,所以我才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来找你。”沈浪从怀里取出一支手指大小的玉筒递给尹决明。
“这传信玉筒是当初我离开京州时陛下特意交代过的,凡他亲自传递的信息便会用这种玉筒,封口也是特制的封漆,且这些信的纸张上会用特制的药水印上游龙印记,这标志需要在火上烘烤片刻才会显现。”
尹决明打量着玉筒,接口处保留的封漆的确不太一样,里面掺杂着一丝金线般的东西,味道也与寻常封漆不同。
他将玉筒打开,取出里面卷起来的纸条,阿泗十分有眼力见地点了一盏油灯过来。
纸条上的内容的确与沈浪说的一样,皇帝让沈浪尽快想办法除了他以绝后患,又让沈浪不用担心紫庸军队会再进犯。
这样瞧着,纸条上除了这些字并未有任何其他的什么异常,他按照沈浪说的将字条放在火上烘烤片刻,字条当真在灼热的温度中展现出一条不太明显的游龙来。
尹决明的脸色冷冰冰的,盯着那游龙看了半响,直到离开火苗,字条温度下降,游龙印记慢慢消失,他这才寒声说道,“看来他的确与紫庸有所勾结。”
之前一切还都只是猜测,这一次却是有了实质的证据。
他将字条重新卷起来放回玉筒,随后把玉筒收了起来,这才对沈浪说道,“既然皇帝这么着急想让我死,那我便早点‘死了’让他安心。”
“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趁着我‘死了’去找到更多他与紫庸勾结的证据。”尹决明冷笑一声,“还是大哥有先见之明,如今的皇帝不配在那个位置。”
“他既然要作死,那便成全他。”
“十三既然打算为了我大哥要揽权,那便帮他一把,可想要保得住我大哥,一般的权势可不行,他得站在最高处!”
尹决明看向东南方向,声音冷凝,“我要回一趟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