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月将那幅被泪水洇出淡痕的水墨画仔细卷好，塞进贴身的行囊。画轴边缘还留着阿木尔当年题字时的墨渍——“赠林兄，江南雨”，字迹遒劲里带着点刻意藏起的笨拙，就像他每次想表达关心，总要用“这破画你爱要不要”来掩饰。
“林伯，等我们带回还魂草，阿木尔一定能醒。”她将行囊甩到背上，腰间的长剑“呛啷”一声撞在护心镜上，惊飞了院檐下的麻雀。
萧逸云正往马鞍上捆最后一包干粮，闻言回头笑了笑：“放心，那草长在断魂崖的石缝里，当年我跟着商队路过时见过，紫花金边，夜里会发光，错不了。”他拍了拍马脖子，那匹黑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在青石板上刨出浅浅的坑。
林大夫拄着拐杖送到门口，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断魂崖有瘴气，带上这个。”他递过两个药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和苍术，“每隔一个时辰闻一次，能避瘴毒。还有……”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塞给苏璃月，“阿木尔最爱吃的桂花糕，你们路上垫垫。”
油纸包还带着余温，苏璃月捏了捏，硬咽道：“我们走了。”
“去吧。”林大夫挥挥手，转身时袖口擦过眼角，“早去早回。”
两匹快马冲出小镇时，晨雾还没散尽。萧逸云勒住缰绳，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看见没？那最高的就是断魂崖，得先过黑水河，再穿迷雾森林，最快三天能到。”
苏璃月抬头望去，那山尖隐在云层里，像把倒插的利剑。她摸了摸腰间的剑，剑鞘上的雕花被阿木尔当年用小刀刻了个歪歪扭扭的“月”字，说是“这样就不会跟别人的弄混”。那时他刚从战场上回来，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却非要抢过她的剑帮忙刻字，血痂蹭在剑鞘上，红得刺眼。
风卷着云絮掠过山尖，将那抹锋利的轮廓磨得忽明忽暗。苏璃月指尖划过剑鞘上的“月”字，刻痕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可那歪歪扭扭的笔画里，还嵌着当年没擦净的血渍——阿木尔刻到最后，伤口崩裂，血珠顺着刀尖滴在木鞘上，晕成小小的红点，像极了他总爱别在发间的野山丹丹。
“笨手笨脚。”那时她抢过剑，瞪他胳膊上渗血的绷带，他却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说：“这样才好，以后你一摸剑就想起我。”话没说完就被她用帕子摁住伤口，疼得嘶嘶吸气，却还嘟囔：“刻深点才不容易掉……”
此刻山风穿过剑穗，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他当年的絮叨。苏璃月握紧剑柄，指腹碾过那个“月”字，忽然觉得那山尖不是倒插的剑，倒像阿木尔当年总爱扛在肩上的长枪，枪尖挑着夕阳，在草原上划出长长的影子，而他回头喊她名字时，风里都裹着少年人的莽撞与热络。
云层翻涌着漫过山脊，她忽然抬手将剑拔出半寸，寒光映着眼底的光——阿木尔说过，剑是用来护人的。那这次，换她来护着这山、这云，护着那个刻字时连伤口崩裂都不肯停手的少年留在世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