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多谢了。”
陈士兴握着颠簸的电动三轮车把,车子驶离那片令人窒息的喧嚣,他闷了好一会儿才挤出这几个字,语气干涩。
李凡翘着二郎腿,被颠得一晃一晃,闻言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谢我?谢我帮你挡了那帮老家伙的道德绑架,没让他们用唾沫淹死你?还是谢我刚才手下留情,没真把他们拆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目光扫过陈士兴紧绷的侧脸,带着几分戏谑,
“不过说真的,你这人缘混得是真够可以的。需要你治鸡治猪时是‘陈神医’,现在不需要了,翻脸就把你当瘟神。啧,人心凉薄,古人诚不我欺。”
陈士兴猛地捏了下刹车,吱呀一声,差点把李凡甩出去。他扭过半个头,眼神复杂地盯着李凡:
“刚才的事,算我欠你个人情。但那本医书,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没有,就算有,也轮不到你!”
李凡嗤笑一声,无所谓地耸耸肩:
“行,知道了。你这茅坑里的石头脾气,硬得很。”
他没再纠缠,知道对这种犟驴,硬刚没用,得慢慢来。
电三轮在坑洼的乡间小路上一路颠簸,扬起阵阵尘土,最终停在了一处规模不小的养鸡场外。
生锈的铁门敞开着,门口焦急地站着一个穿着褪色蓝色工装、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她额头上布满细汗,不停搓着手,一看到陈士兴的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骤亮,快步迎了上来:
“哎哟,士兴!你可算来了!快,快进去看看吧,我的老天爷,今早又倒下一大片,那样子……吓死个人!”
女人的目光很快落在跟着下车的李凡身上,眼神飞快地上下打量,带着明显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算计:
“这位是……?”
陈士兴停好车,跳下来,含糊地介绍:
“他……他是我一个朋友,也懂点医术。”
李凡则显得落落大方,主动伸出手:
“你好,我叫李凡,勉强算是个医生。”
这女人叫赵丽娟,是养鸡场的老板娘。她一听“医生”两个字,脸上愁云似乎散了点,连忙伸出沾着鸡饲料粉末的手,用力握住李凡的手,脸上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
“哎呀,那可太好了!医生好,医生好!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还没完全靠近鸡舍,一股浓烈刺鼻的腥臭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怪味便霸道地钻进鼻腔,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奄奄一息的鸡,有些还在微微抽搐,眼看是没救了。
旁边站着的鸡也蔫头耷脑,羽毛杂乱,无精打采地挤作一团,整个鸡舍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死气。
陈士兴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一只病鸡的眼睛、喙部和爪子。
检查完毕,陈士兴站起身,走到鸡舍角落的工作台。
那里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既有西药抗生素、维生素,也有一些贴着手写标签的中药粉末和药液。
陈士兴动作麻利,取了几种西药粉末,又捻起几撮不同的中药粉,按照特定比例混合。
李凡眼神一凝,他认出其中一味药材颇为罕见,常用于解毒辟邪,没想到陈士兴会用在禽类身上。
陈士兴将混合好的药粉加入清水搅拌均匀。
赵丽娟凑过来,看着那浑浊的药液,好奇地问:
“士兴,你这每次都加的黑乎乎的是啥宝贝药啊?效果是真好,就是不知道是啥。”
陈士兴头也不抬,把药液倒进喷雾器里,淡淡回了句:
“祖传的方子,保密的。”
说完,他背起喷雾器,开始对着鸡舍里的鸡均匀喷洒。
赵丽娟碰了个软钉子,讪讪笑了笑,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再追问。等陈士兴忙完,她立刻拿出手机,脸上又堆起笑:
“多少钱?士兴,我这就转给你。”
陈士兴报了个数字,赵丽娟爽快转账。他收起工具,对李凡说了声“走吧”,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电三轮依旧颠簸。
李凡心里却已掀起波澜。通过刚才陈士兴的诊断手法,以及那独特的、甚至可以说是怪异的中西药配伍,尤其是那味罕见药材的运用,他几乎可以断定,陈士兴绝对是脉象诊断一派的传人,且很可能糅合了中、西、兽医三门技艺,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体系。
这样的人,说他手里没有《脉诀》和奇迹医幡,李凡一百个不信。
可这家伙嘴硬得很,看来硬抢不行,得另想办法,任务似乎更棘手了。
…………..
与此同时,惠民药厂的总经理办公室里。
张礼新捂着依旧红肿的脸颊,对着一个坐在宽大老板椅上的中年男人哭诉,鼻涕眼泪横流。
这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考究的深色西装,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杨家派来坐镇惠民药厂,处理此次事件的杨有德。
“杨总!杨总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张礼新哭嚎着,
“那个陈士兴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个野小子当帮手,下手贼黑!把我打成这样不说,还口出狂言,说……说要是不给那些刁民满意的赔偿,就要把咱们的厂子给拆了!这……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土匪行径啊!”
杨有德慢条斯理地吸了口雪茄,吐出一个烟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哦?一个乡下兽医,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愣头青,也敢在杨家的地盘上撒野?”
他将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行了,我知道了。敢动我杨家的人,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去查清楚那个帮手的底细,既然他们喜欢动手,那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断手断脚’。”
张礼新听到这话,脸上立刻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连忙点头哈腰:
“是是是!杨总英明!我这就去办!”
........................
李凡他们刚离开鸡场没多久,赵丽娟立刻转身,快步回到鸡场深处一间干净的办公室里。
她脸上瞬间换上无比殷勤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给一个穿着和服的东瀛男人倒茶。
男人面前的茶几上,赫然放着一小包用塑料袋装着的、刚才从陈士兴工作台上偷偷刮下来的中药粉末。
“西仓先生,您看这药……”
赵丽娟点头哈腰,语气带着讨好。
被称作西仓先生的东瀛男人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仔细嗅闻,又用指尖沾了点放进嘴里细细品尝,闭目沉吟片刻,才缓缓睁眼,用带着明显口音的中文说道:
“嗯……配伍精妙,药力霸道,确有独到之处。这位陈桑的医术,很不简单呐。”
赵丽娟眼睛一亮,立刻试探着说道:
“先生,既然他的药都这么厉害,要不……咱们合计合计,想个万全之策,把他‘请’过来,好好‘请教’一下?
谅他一个乡下兽医,还能翻了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