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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癸巳日的卯时,通政司的鼓声刚刚响过三遍,李治的诏书就如同一道闪电,顺着宽阔的朱雀大街,以风驰电掣之势向各州府传递而去。

驿站里的快马们正悠闲地嚼着草料,它们的马鞍上,那卷黄绸诏书被晨风轻轻掀起一角,仿佛是在向世人展示着其中的重要内容。

那卷诏书的一角,“禁酷法,止匿名”六个墨字若隐若现,墨迹还带着砚台的湿意,仿佛刚刚书写完毕。

京兆府的衙役们是最先接到这个消息的。

此时,李参军正在公堂上用刑具夹着一个偷鸡贼的手指,那偷鸡贼疼得额头冒汗,指骨咯咯作响,惨叫声在公堂上回荡。

然而,就在这紧张的时刻,通政官突然掀帘而入。

他手中捧着那卷诏书,一脸严肃地走进公堂。

李参军见状,手中的刑具“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的官帽也因为惊慌而歪到了一边。

李参军瞪大眼睛,看着诏书上那一行行字,尤其是“凡用笞、杖、徒、流、死以外之刑者,以枉法论”这句话,让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大理寺的牢房里,狱卒们正忙着拆刑具。

铁钳、烙铁堆在墙角,锈迹里还嵌着些暗红的斑痕。

老狱卒王忠用布擦着副夹棍,想起去年冬天,有个书生写了篇匿名文章骂宰相,被按在这夹棍上,骨头碎了三根,最后屈打成招。他把夹棍扔进柴房,木柴堆发出闷响,像谁在叹气。

各州的刺史府里,官吏们围着诏书议论。

齐州刺史一脸凝重地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案几上还摆放着一堆厚厚的匿名信,这些信件有的告发县尉贪污受贿,有的则指控里正与土匪勾结,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阴险狠毒的气息。

“从今往后,这种匿名信绝对不能再收受了。

按照诏书的规定,凡是见到匿名信的人都要立刻将其焚毁,胆敢私自藏匿的人,一律杖责三十。”

刺史斩钉截铁地说道。

主簿连忙点头应是,手中的笔尖在登记簿上用力一划,将“匿名告讦”四个字涂得漆黑,仿佛要将这四个字从世间抹去一般。

与此同时,在长安西市的一家茶馆里,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地讲述着最近发生的新鲜事。

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拍着桌子叫好。

“早就该禁止这种匿名告发了!前几天,张屠户就被人匿名告发私宰耕牛,差点被活活打死,结果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隔壁肉铺的老板在背后使坏。”

一名茶客愤愤不平地说道。

“可不是嘛!这种匿名告发最容易被人利用,制造冤假错案。

”另一名茶客附和道。

这时,一名身穿短打的后生端着茶壶走了过来,插嘴道:

“听说昨天京兆府把那套钉指的刑具给烧了,那烟飘了整整半条街,就跟过年放鞭炮似的。”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欣喜的神色,似乎对这一举措颇为满意。

而在皇宫的紫宸殿内,李治正翻阅着各地送来的奏报,他的手指停留在一份来自江南道的折子上,若有所思。

上面说当地县令用灌辣椒水的法子逼供,害得个老实农户疯了,如今那县令已被解职。

他拿起朱笔,在旁边批了个 “查” 字,笔尖的朱砂滴在纸上,像个小小的血点。

侍立的许敬宗低声道:

“圣人此举,可安民心。”

李治没抬头,只是把折子推过去:

“让刑部把历代酷刑汇编成册,烧了。”

县衙的公告栏前,百姓们挤着看新贴的诏书。

识字的秀才念得声高:

“…… 匿名书者,言非实名,事多虚妄,徒乱视听,自今禁绝……”

穿粗布衣裳的老汉们点头,一个挑着菜担的汉子笑道:

“这下好了,谁再想背地里害人,没门了!”

他去年被人匿名告偷了官仓的粮,挨了二十板子,至今后腰还疼。

刑部的小吏们在清点刑具。笞杖按尺寸码好,徒流的文书分类归档,那些月牙铲、老虎凳之类的东西,被统一搬到后院,等着午时当众销毁。

年轻的小吏赵全蹲在地上数铁链,链环磨得他手心发疼,想起刚入衙时,老吏教他 “不用狠刑,犯人不招”,如今看来,那些话都作了废。

午时的鼓声响起时,各州府的刑场燃起了火堆。

刑具扔进火里,发出噼啪的声响,铁水顺着砖缝流下来,像条暗红的蛇。

围观的百姓们没人说话,只看着火苗舔舐那些冰冷的铁器,直到它们变软、变形,最后成了堆黑红色的疙瘩。

有个老婆婆对着火堆合十,她的儿子十年前被屈打成招,死在牢里,那时用的正是这种烙铁。

李治在御花园散步,见园丁正修剪桃树。

去年冬天,有匿名信说园丁私通废太子,虽查无实据,园丁还是被杖责了五十。

此刻那园丁见了圣驾,慌忙跪下,膝盖在青石板上磕出闷响。

李治让他起来,指着新开的桃花道:

“好好侍弄这些树,比琢磨那些阴私勾当强。”

园丁的肩膀抖了抖,没敢抬头。

傍晚的衙门口,收摊的小贩们看见官吏们把匿名信扔进火盆。

纸灰被风吹得漫天飞,像群白蝴蝶。

李参军站在台阶上,看着个曾被他用酷刑逼供的汉子从面前走过,那汉子挑着担子,脚步稳健,没看他一眼。

李参军摸了摸腰间的官印,忽然觉得那印比往日沉了些。

掖廷的角落里,老宫婢们也在说这事。

一个曾因匿名信被关过的宫女道:

“往后谁再想害咱们,得光明正大地来了。”

另一个剥着豆子,接口道:

“圣人心里亮堂,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豆荚裂开的脆响,混着远处的更鼓声,在暮色里荡开。

李治回到立政殿时,案上的烛火正旺。

他拿起本《贞观政要》,翻到 “以仁为治” 那篇,指尖划过 “死者不可再生,用法务在宽简” 的字句,忽然想起小时候,阿耶教他写字,说笔杆子比刀枪厉害,能安邦,也能祸国。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片清辉,像层薄霜,盖在那些墨迹上。

更漏敲过五下,长安城渐渐静了。

只有巡逻兵卒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格外清晰。

他们手里的灯笼晃着,照见墙上新刷的标语:

“禁酷法,止匿名,天下安”

字迹虽不工整,却在夜色里透着股扎实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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