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声音惊醒了裴寂的思绪。
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李渊老迈的面容。
“这...”裴寂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太...”
“呦，看来还认得老夫，还没老糊涂呢？”李渊见他这反应，立马开口打断他的话，笑呵呵的捋着胡须。
裴寂终于是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门外，一群半大小子在门口探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这里。
“今日就到这里吧，早些回家温习功课。”
一群学生虽然有些好奇，但听到裴寂说要早些下课，立马眼睛放亮，兴奋的跟裴寂告别，拉着玩伴一起回家。
转眼间，本来吵吵嚷嚷的院落变得安静下来。
“草民裴寂，见过太上皇。”
见人都走了，裴寂立马跪伏在地，对着李渊行了个大礼。
李渊急忙把他扶起，“行了行了，老头子出来游玩罢了，哪里来的太上皇？”
裴寂看着李渊须发皆白，满脸皱纹，但身体还颇为健朗，这模样跟自己当初告老还乡时的记忆相差甚远，不由得哑然失笑。
但李渊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忍不住笑骂一声，“好你个裴三，敢取笑于朕。”
裴寂却笑的更开心了，“这不是太上皇自己说的嘛，出来游玩，哪来的太上皇？”
“嘿...就你会耍嘴皮子。”李渊摇头哂笑，“有酒吗？老头子难得出来，得好好喝几杯。”
“那当然，珍藏十年的好酒，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裴寂很是开心，真没想到还能跟李渊见一面。
九年多的时间，自己也都快七十了。
最近都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晚上也不止一次的梦到已经故去许久的结发妻子。
吩咐侍从给李渊备上一桌宴席，裴寂终于开口询问道：“太上皇怎么突然来蒲州了？”
李渊看着面前就普通的家常便饭，端起酒杯嗅了嗅。
“好酒。”诱人的酒香弥漫在鼻腔之中，让他忍不住赞叹一声。
一口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忍不住倒了第二杯。
裴寂看着他这模样，心里一阵阵的腹诽，‘你果然不是特地来看我，只是单纯的想过过酒瘾罢了。’
“啧~哎呀~”转眼间三杯酒下肚，李渊忍不住砸了一下嘴，“没办法，孙女管得严，好不容易跑出来，得多喝一点。”
看出裴寂有些抽搐的嘴角，只好给他解释一句。
裴寂轻笑一声，忍不住调侃一句，“是长乐公主还是晋阳公主啊？”
“唉~不止她们...算了算了，不说这个。”李渊刚想吐槽两句自己最近几年的悲惨遭遇，却又突然转移开话题。
“老头子陪着孩子们出来游玩，恰好路过蒲州，想着跟你也是许多年没见，特地过来看看你，如何？欢迎吗？”
裴寂心里吐槽两句，我敢不欢迎吗？
心里腹诽，但脸上还是笑呵呵的，“那是自然，只是太上皇也不早些派人告知，不然也好给多准备一些丰盛宴席。”
垂眸看着就普通的家常便饭，李渊也是忍不住一挑眉梢，“话说你裴三何时成了裴善人了？”
“哈哈~”裴寂一听李渊的问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记得还是我刚刚回了这里的时候。”
替自己倒了杯酒，对着李渊隔空敬了一杯，一饮而尽以后，缓缓说道：“那天我正四处闲游，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他正看着一间私塾，听着里面的读书声，眼里满是期望之色。”
“那时候想的简单，给自己找点事做，别浪费了余生的光阴，就自己出资，把陛下送我的这间府邸做了学馆。”
“不管他们家中有钱没钱，一律可以来我这里听课。”
“就是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晃已经过去九年还多，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我都不记得有多少个了。”
略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裴寂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看着这些孩子们认真读书识字，我就觉得自己做的对，没走错这一步路。”
李渊嘴角微微上扬，故意转开话题，“我还以为你会贪图享乐，跑去州城待着呢。”
裴寂摇头轻笑一声，并没有反驳。
两个人加起来快有一百五十岁，难得都是能放下身段放松放松。
李渊看着裴寂脸上比自己也不差多少的皱纹，感觉这一趟出来的对，这老朋友恐怕都不一定能再见几次。
裴寂则是因为自从请辞以后，这所谓的魏国公府冷冷清清，连个来走访的朋友都没有。
出乎意料的能再一次见到李渊，让他也难得的想多喝几杯。
李义在门外看到一阵心头狂跳。
要不要上去劝劝？不怕回去被你孙女婿扎针啊？
“哈哈~~裴三，你这里还有琵琶呢？”
余光瞥见一把粗制的琵琶，李渊顿时来了兴致，作势就要起身去拿。
李义怕他喝的多了走路不稳，急忙上前两步，把琵琶递到他面前。
李渊嘿嘿一笑，手抚着琵琶的琴弦，手指轻轻一拨。
清脆悦耳的琵琶声就传遍了这座屋子。
《火凤》的曲调在这屋子里游荡，裴寂听着这熟悉的曲调，也来了兴致，起身踱步到李渊身旁。
他清了清嗓子，跟着琵琶的节奏低声哼唱起来。
李渊兴致更高，手指在琴弦上舞动得愈发欢快。
扫，推，捻，抹，挑。
手法的不同，让琴弦发出不一样的曲调。
两人仿佛回到了当年并肩打天下的时光，豪情万丈。
随着最后的音符落下，李渊有些意犹未尽的呼出口气。
也是一曲终了，放下琵琶，重重地拍了拍裴寂的肩膀，略带调笑的说道：“裴三啊，你也是老了嘛，怎么改唱曲了？年轻时你可是最会跳舞的那个啊。”
裴寂笑了笑，略带感慨的看着窗外逐渐泛红的黄昏，“是啊，能与太上皇再聚，还能听您弹奏琵琶，此生无憾矣。可惜啊，人终归会老，想学着年轻时一样起舞...怕是不行了。”
“哈哈~你还感慨上了，老头子比你大了整整七岁，我还没说什么呢。”李渊看着他感慨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裴寂听着他的笑声，嘴角也不自觉的带上一抹弧度。